韩千君给了吴媪一些银钱,让她聘请了几个伙计,好好守着私塾,又在外请了先生进来,继续为剩下的学子们他们上课。
辛公子的院子她让吴媪锁了起来,她不敢进。
她还没有勇气进去。
余下的六名学子都很安静,就连最为顽皮的单青也变得沉默寡言,翻出了韦郡留下来的笔记和书籍,没日没夜地埋在了书海里。
从私塾回来,韩千君又病了一场,染了风寒,断断续续拖了半个月才调整好。
待气色好转后,主动问鸣春,“婚服呢?拿给我看看。”那日她还没来得及看,郑氏担心被油灯烧坏,让人锁上了房门。
辛泽渊被判了流放,这一桩婚事,自然也就不作数了。郑氏怕她睹物伤情,把当初置办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听她突然说要看,犹豫了一阵倒也没拦着,让鸣春把婚服拿给了她。
一套婚服从头到脚,用了九个托盘才放置完,比韩千君想象的,还要华丽。
翟冠、九翟冠、珍珠翡翠冠,头冠便有三个。
鞠衣、霞帔、长裙各一件。
最耀眼的是那件大红喜袍,金线与珍珠纵横交错,一眼望去,满眼的金光和珠光。不愧是京城内最有名的绣娘,针脚细密流畅,胸前一朵盛开的并蒂莲,鲜红艳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韩千君看了足足一个时辰,才让鸣春撤了下去。
鸣春以为她又要伤怀一阵,却见她慢慢地打起了精神,开始同往常一样进食了。
一个月过去,已到了深秋。
城门前的血迹早被雨水冲刷干净,彷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而官场的动荡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一度被世家争先吹捧的状元郎,再也没有人提起。
唯有国公爷在朝堂上一次又一次地替辛家不平,“辛泽渊那是反吗?他到宫门前跪下请冤时,手里可拿了武器?他什么都没拿,一过是一张奏折而已,是锦衣卫的人害怕了,动手在先…对方的刀都抹到脖子上来了,难道还不准人反抗一二?就算陛下定了罪,臣在一日,也要为辛泽渊辩解一日,他是正当防卫,并非造反…”
太保门的一场寒门血海之后,薛侯爷被剥去了官职,如今什么权势也没了,国公府的势利则如日冲天,没有人敢当面反驳他,但也没人理会他。
一场血海,皇帝对辛家的处罚已经够宽容了,没有一人伤亡,辛泽渊也留了一命,再过分了,世家贵族估计又要反了。
即便如此,国公府还是日复一日地在朝堂上替辛泽渊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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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千君时隔两月第一次出门,是去参加姜大娘子的婚宴。
当日便又出名了,骑在薛家的二娘子身上打,打得对方鼻青脸肿,若非周围的人把她拉开,薛二娘子估计得没命了。
事后听知情人传出来,方才知是薛家二娘子背着韩千君说她的坏话,“当初国公爷逢人便夸他那位状元郎女婿有多优秀,四处显摆,活像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可惜了,竹篮打水一场空,辛家又成了庶民,状元郎也被流放了…”
这话巧恰被韩千君听见,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打人。
拳头落在薛二娘子身上,下了死手,起初还没人敢上前去拉,后面见薛娘子没了声了,唯恐出人命,才慌忙去拽人。
第43章千君出城
第四十三章
韩千君也不知道自己把薛二娘子打成了什么样,下手之时,确实抱着要她命的念头,后来听郑氏说,牙都掉了好几颗。
薛侯爷当天就把国公爷状告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还没发话,国公爷先哭了,“是我没用,前后两个女婿都没了,合该被人笑话,可那丫头有何错?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辈说什么她做什么,好好的贵妃娘娘被退回娘家,世人嘲笑她一通,如今二嫁,找了个好郎子,遭人嫉妒了啊,被一群居心叵测之人陷害,流放到了千里之外,我这国公爷有何用,不就是个摆设?连自己女儿都保护不了,那丫头担心被人笑话,待在屋里几个月没出门,谁知一出门便听到了嘲讽她的话,你们是要逼死她吗?”
他一通痛诉,把皇帝也牵连了进去,且听他话里的意思,第二个女婿还比第一个好了,高公公吓得连连提醒他,“国公爷…”
国公爷不说话了,老泪纵横。悲痛委屈的模样,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反倒是薛家和世人在欺负他了。
早朝散去后,国公爷又立在白玉阶上,扬声同路过的臣子道:“管好自己家里长舌妇,谁敢再乱嚼舌根,我韩觅阳势必要撕烂他的嘴。”
在国公爷的震慑之下,京城内再也没有人在敢在背后说韩千君的风凉话。
可韩千君却不愿意再出门了,除了待在自己的小院子,便是去私塾探望几个学子,连姜家大姑娘递了好几回帖子,邀她出去看落叶,她都回绝了。
失意之人看不得旁人幸福,她会嫉妒的。
得知薛家二娘子被打得半死之后,府上的人四娘子也不敢上门来招惹她,平日里唯有几个兄长和二嫂,时不时到她院子里逗她说话。
韩千君并非整日愁眉哭脸,同兄长们也有说有笑,但瞧着还是与之前有些不一样。
立冬后的第一天,朝堂的官制改革下来了,作为支持寒门一方的国公府,头一个做出了表率,府上的三位公子,得有一人退出京城的官场,把机会让给寒门。
世子将来要继承国公爷衣钵,不能离京,二公子刚成亲不宜与二少奶奶分别,最后定了三公子,从翰林院调去了一个叫兆昌的地方做县令。
为了能赶在除夕前上任,得即刻动身。
走之前,三公子来了韩千君的院子,见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替自己煮茶,袅袅水雾笼罩在她面庞上,那双眼睛沉静下来后,越看越孤寂。
她不该是这样的,三公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挺直胸膛同她道:“妹妹,与我一起走吧。”
这京城不适合她,“出去散散心,看看风景也好。”
韩千君从未出过城,没料到三兄会叫上自己,愣了愣,认真思量了起来。
三公子见她犹豫,游说道:“兆昌有一条河,乃蜀州诺河的上游,里面有许多鱼儿,鲜美可口,到了那里,为兄带你去钓鱼…”
韩千君没吭声。
辛泽渊一走,辛家成了商户,没什么可补偿之处,皇帝和昭德皇后便把愧疚补偿在了她身上,若是知道她要出城,八成不会同意,就算同意了,也会闹得兴师动众,人尽皆知。
三公子以为她不想去,继续诱惑道:“那里靠近蜀州,山多,到了明年七八月,还能去采蘑菇,你要是待腻了,兄长差人送你回京城…”
韩千君问他:“不怕父亲打死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