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没有任何馀地。
“我……我还没答应呢。”他们站在办理大厅的门口。大部分手续其实已经走完,只需要萨尔来拍个照片。
然而尤里安专程空出一段时间出现在场。萨尔只能假装看不到周围向他投来的好奇目光,眼神漂移地小声说。“也不必劳烦您来……”
“你会想去的。”尤里安了然截断他的话,提了提袖扣。袖扣和胸针都是白玫瑰的形状。他穿了一套白色正装,当然给萨尔也准备了一套同色的换上。萨尔穿惯了袍子,正装虽然合身,总让他觉得有些拘束。
“白色很适合你。”尤里安轻声说。“比我想象得还要合适。”他伸手帮萨尔整了整领口,苍白的手指滑过那一截露出的脖颈,仿佛捧着一道琥珀,会在体温下散发松香。“如果不戴头巾就更好了,摘下来,我出100M元。”
“先生,这个钱我今天是赚不到的。”萨尔佯装难受地盖住头巾。“摘下来恐怕您会後悔认识我。啧,这衣服真奇怪,手都擡不起来。”
“这样拍照好看。”尤里安今天的耐心出奇地好。“一小时而已,别总想着摘你的芒果。”
——他们第一次穿正装并不是白色,甚至也不太明白护照是做什麽的。那套正装只是拍照用的样子货,并不合身。少年尤里安隐隐有一点期待,他觉得这是身份的象征。
“这衣服真不方便。”旁边的黑发男孩扭动了一下胳膊,和年纪轻轻就懂得端坐的尤里安不同。男孩坐在走廊里微微垂着头,紧紧攥着手;与其说是衣服不合,陌生人群更让他窘迫。
“你看,对面有一颗果树,是不是有乌鸦?”尤里安突然指向窗外。
灿烂的阳光晒得阳面发白,一瞬间的功夫已经有鸟振翅飞走。
“有四只,现在只剩下一只了。”男孩只一眼就回答出。他虽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动态视力却非常好。
“我就说,如果课文能够一片一片挂在树上,你早就学会了。”尤里安忍不住揶揄道。俊秀的男孩露出得逞的坏笑,亲昵而迷人。
“你,你别开玩笑。”男孩知道尤里安在取笑自己学习偷懒,白皙的耳朵微微泛红,然後报复性地扯了一下尤里安的长袖。
少年尤里安拍了回去。在家中他时时刻刻要维持完美,很少有这麽活泼生动的时候。更何况因为自己的打岔,男孩似乎忘记了陌生人群带来的窘迫。
“拍这个照,到底有什麽用呢?以前我们不是在家也拍过。”
“会有用的。”其实尤里安心里也不清楚。他盯着自己穿着黑色皮鞋的脚尖。护照的有效期是五年,下一次换护照他就成年了。“等到下一次拍照,我们就搬出去住。找一个有院子的房子。”
“好啊,那我就种几棵果树。”男孩恳切地看着他。只要不和人打交道,做什麽都可以。
然而他们终究没有等到下一次拍照。尤里安偌大的庄园庭院里,也没有种上任何一颗果树。
萨尔面对相机,难得显出一些紧张。特别是门口站着两位穿着制服的警卫。
“想笑就笑吧。”萨尔没好气地走在一边。“我这一行的,多少都有些前科,看见条子可不是什麽好事。”
“所以那天,你宁可把我带到河里,就是为了绕路?”尤里安步伐轻块。“怕什麽,我陪你来的,他们多一眼都不敢看。”
其他业务也是一路绿灯。萨尔觉得自己仿佛走在另一个国度。
“一会儿签证官会问什麽问题?”萨尔仍然不放心,“要是问我会不会I语怎麽办,我可不会说……”
尤里安面色不变。其实使节和他相熟,签证官也都打点好了。“那我只能陪你进去了。”他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要是他们问你,你就说我会教你。”
萨尔眨了眨眼,瓮声瓮气地说。“先生,这个玩笑不好笑——”
“我没开玩笑。”尤里安轻微躬身靠近,“这种事,我不会让别人教你。你说起来一定很好听。”他的语气很轻,贴着萨尔说了几句听不懂的I语,这个距离足以让萨尔耳根微微泛红。
“可我是去种树的,不需要学这个。”萨尔窘迫地重申。“收成一半归我,一半归您,当然每天最好的一颗是您的,怎麽样?”
尤里安没有问他如何确定每天最好的一颗。“我知道。”他恍惚地靠近,用话语,用嘴唇。只可惜那里不是男孩被黑色秀发覆盖的白皙前额,而是一团缠绕的白色头巾。“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