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端上了桌,金红漂亮,热气在灯光下交织缠绕。
周广愚把大碗分了两小碗。没什麽食欲,不过还是低头吃了一些。胃暖了,的确没刚才这麽痛。
她搁下筷子。
林恪安静地看着她。
周广愚低头,睫毛在光下根根分明,病气没这麽重,却好像瓷娃娃一样脆弱。
“说出来吧。”林恪说,“我在追你,你说什麽我都乐意听。”
周广愚突然鼻子泛酸了。她也不知道林恪从哪儿学的话术,句句都能戳她心窝,这一句尤其。
她小时候表达欲还很旺盛,却遭不住胡沁芝的屡屡打断,大人没耐心听她说那些幼稚的小事,做妈的自认为目光足够长远,要为周广愚的人生掌舵。
周广愚渐渐不跟她说话,胡沁芝又要指着她骂是不是周茂林教的。从小受家里的气,年少喜欢的人又太优秀,周广愚活在撕扯之中,压抑太久。
林恪是第一个叫她开口的人。他比原来的他坦率,直白,更令她心动。
她说:“我在躲你。”
林恪的手蜷缩一下。
“我生你的气,因为庄笑扶说那件外套是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买的,但你现在还穿着。我没有质疑你对我的喜欢,只是难受你还忘不掉她。”
“我生我妈的气,我烦她每天回家隔着电话跟她男朋友吵架,一旦自己不顺心就要发泄到别人身上。就算我知道她为我在克制脾气,她爱我的方式也让我无法接受。”
“我也不是故意不来学校。我跟你早恋被她知道了,她要把我接走,我不想跟她走,那是我第一次用割腕威胁她。她害怕我,但她不能放弃,她现在也只有我了。”
周广愚胃痛没消,说话有点颠三倒四,但林恪始终看着她的眼睛,沉默听着。
“她跟我爸过得很烂,所以觉得自己人生到现在过得失败。但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所以怪天怪地认为老天对她不公平。她每次这样说的时候,我觉得该说这话的是我。”
“我那段时间真的想自杀,因为她,因为生活,因为这个世界。我每天睁眼就在想,我醒来干什麽?崩溃是因为胡沁芝翻了我的作业本,看了我发泄的时候写的日记。胡沁芝把刀全部锁柜子里了,不过我在枕头下藏了一把,很锋利的美工刀,全新的。”
林恪说不出话来。
他以为能平静地听下去,但这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痛苦。
周广愚盯着碗,声音有点低:“我脖子上的疤就是这麽来的。後来凌晨就被送医院里住了,吃药,睡觉。你知道吗?其实过了那一晚就没这麽想死了,就像体验过地震的人,一瞬间对很多东西的看法都变了。”
“我不是很想活着,但我还是活着。很平静,很正常。”她眼底有点发红,“只是有点後遗症。要麽很迟钝要麽过于敏感,反正跟原来一样事儿。”
“那半年打盹梦见你第二天都能恍惚很久,我没有放下过你,一刻都没有。”
“我喜欢你,我想让你追得别这麽折磨,我想要你喜欢一个普通人,不会害怕她突然死掉,不会因为她的病提心吊胆。”
“我已经没那麽痛了,所以你别为我难过。”周广愚的目光轻落在他脸上,描摹过眉眼轮廓,“我最喜欢你了。”
我最喜欢你了。
你的骄傲,你的刻薄,你的口是心非。你忘不掉她我认,你恨我我认。你是教我呐喊的神,牵动我为数不多的情绪,给我死水一般的生活带来波澜。
答应做你女朋友本身就是僞命题,因为从头至尾我都在给你放水。
客厅陷入沉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恪擡起手,很轻地帮她把头发别过耳後。
他瞧她的侧脸,好像对她刚刚坦白出来的事毫不在意,只是抱怨小事一般道:“外套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买的,又不是她挑的,自己花钱怎麽不能穿?她说什麽你信什麽,没点判断力。”
庄笑扶说的时候理直气壮,周广愚没想到这层,哑声了。
她还是会哑,她真的学不会说话。
但她知道林恪能懂,他明白,他什麽都明白。
“你要是在意,就帮我挑新的好了。”下一秒,他低声说,“我一颗心都挖出来给你看了,还非得吃这些烂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