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课的下课铃一响,学生们蜂拥而出,登时把楼梯间变得拥挤起来。林恪抱着编程书,侧首跟身边的男生说什麽,他们在队伍的後方缓慢地移动。
移动到二楼与三楼之间时,林恪稍稍低眸,看见了逆流而上的周广愚。
女生的头发湿漉漉的,发尾散开落在肩膀的毛巾上,校服因为水汽黏在後背上,脊背纤细。
而紧跟上来的,就是插兜跟几个女生调笑的徐自成。
林恪扶着扶手,眼底晦暗不明。
鲜红的瓜瓤与碎冰搅打在一起,杯壁挂了一圈炼乳。周广愚把它小心翼翼从袋子里拿出来,林恪径直走向书桌,把书扔进桌里,拎起书包就要走。
等走到门口,才被女生拦下来。周广愚捧着冰沙,歪头:“我们社做的,吃点?”
林恪的面色不可察觉缓和一点,他脱下书包,两手一撑跳上边柜,拿起勺子挖里面的西瓜吃。
”好吃吧。“周广愚笑笑。
林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男生挑挑拣拣把西瓜碎吃完,便把冰沙放在一边。他的重心降低,低头看着周广愚,安静一会儿道:“徐自成为什麽也在你们社?”
“什麽?”
“他在游泳社?你怎麽从来没说过?”
周广愚只是愣了一秒,就明白他哪里不对劲了。
心底那股火瞬间烧起来。
猜他会喜欢这个味道,所以一路从泳池拿回来的冰沙被随意地放在一边,而眼前的人,只想着那些莫须有的争风吃醋。连质问都想好了,竟然连一句询问都没有提前给她。
他皱着眉头盯着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不信任就这样被她轻而易举地捕捉。
她早该意识到的,林恪太骄傲,收到的好意多了,什麽都可以当作顺理成章。
“关你什麽事。”周广愚的表情淡下来,伸手拿起冰沙,“不想吃就丢了。”
“砰”地一声,还冒着凉气的冰沙被扔进垃圾桶。吓得几个准备进班的人停在门口,面面相觑。
周广愚转身出了教室。
林恪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他不顾别人的目光,追出去一把抓住周广愚的胳膊。周广愚要用力甩开,下一秒,被他从身後牢牢箍住。
周广愚反抗几次,都动弹不得,隐约听见周围传来窃窃私语。她意识到他们在走廊上抱着,接受无数目光的洗礼,宛如当头一棒,“嗡”地,什麽也听不见了。
这种钳制与记忆相重叠,在她疯狂的反抗和挣脱中,有人重重甩了她一巴掌,眼泪鼻涕全都涌出来,她狠狠摔在地上,一擡头,与那人冰冷又混着怒意的目光对视。
“你松开我!”周广愚的呼吸急促起伏,耳畔嗡嗡,她甚至有一瞬记不清自己身处在哪个时间段,回忆还是现实,林恪还是胡沁芝,她害怕到了极点,甚至开始微微颤抖。
林恪僵硬了一瞬,被她的胳膊猛地一顶。
松绑的这一刻,周广愚才对上了其他人的视线,有八卦的,有惊诧的,也有戏谑的。她避着目光,逃下楼梯。
眼泪在背过所有人後夺眶而出,止不住地往下掉,手指劫後馀生一般死死攥住衣侧。
回到家里,她没说一句话把自己关在房门里,她的精神缓过来了,身体却没有,仍处于一种应激的状态。她想了很多,今天的林恪,曾经因为不想让她多问篮球比赛发了脾气的林恪。
她从没告诉过林恪自己有这样碰不得的禁区。
也没有认真地想过,他是否真的适合她。
一个骄傲的人或许足够惹人注意,足够让人心生好感,但然後呢?
这就代表了合适吗?
周广愚心知肚明自己的心结在哪里,也清楚自己无法接受一个脾性能让自己联想到胡沁芝的人。周广愚明白,如果要硬趟浑水,未来会充满分歧,他们也没有什麽结果。
她几乎是一夜未眠,第二日果不其然,回学校便被王丽找了。
“有人看见你跟林恪在走廊上抱着,怎麽回事?”王丽看着她,扶了扶眼镜,“你解释一下。”
周广愚不说话。
“你不解释我就当你俩谈恋爱了啊。”王丽叹气说,“你之前跟我这麽讲的?互助小组,你说别人你说不准,但你一定不可能跟他谈恋爱。你的不可能被驴吃了?”
也许是王丽眼里夹杂着关心的情绪,周广愚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们没有什麽实质性的接触。”
“什麽都没做?”
“……没有。”
王丽看着她,似乎是在琢磨这句话的真假。半晌道:“你们也不小了,的确,校园里的情窦初开,看起来很美好是吧?但我只能说,等你过不了几年到了社会上,认识更多人,才知道他也不过如此。”
“我不是打击你们啊,每一届都有情侣,能走到最後的少之又少,毕业不分大学也分,还有一部分影响学习复读去了。这人生节骨眼上的事情,哪能马虎?”
“上学期也有同学反馈说你们走得近,我看你俩的成绩都有进步,没去多想。结果,这学期你俩上来就给我玩个大的。”
“不管怎麽样,我得通知一下你的家长了。”王丽下了死亡通牒,“你回去再琢磨一下我的话。”
周广愚苦笑一下,她最怕的结果果然出现了。
无论是希望她自由出入高级写字楼的胡沁芝,还是希望她考上好大学的周茂林,这对旧时夫妻在这方面向来有着前所未有的默契。
都将“早恋”视为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