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少年弯下脊背,手捏着网柄,在鱼缸的角落里轻而易举捞中那只红金鱼,网的中央浸水即破,他却灵活地在网边缘把金鱼捞出,小金鱼跳着尾巴,坠入小型的鱼缸里。
听见有人喉咙里发出抑制不住的惊叹,林恪捞了两三条回头,发现不知道什麽时候,身边已经聚了不少孩子,眼睛无一例外都闪烁着光。
他擡眼,看见了眼睛一眨不眨的周广愚。
穿着校服的少女站在孩子堆中,却丝毫没有违和感,圆眼蓄了光,亮晶晶的。
“你怎麽在这儿。”林恪收了网,看着她。
周广愚没答,声音很轻很缓,顺着秋风卷过林恪耳畔,带着请求意味:“林恪,帮我捞一条。”
金鱼控。
周广愚绝对是金鱼控。
这是林恪脑海里盘旋不走的一句话。
身侧的女生蹲在地上,鱼缸被林恪摆在桌上,她就擡头望着缸里游动的红橘色,时不时用手敲敲缸壁。围观的孩子们都散了,只有她还在看。
“我在夜市见过这种,但从来没想过真的有人可以捞上来,太漂亮了。”她絮絮叨叨地说,“你是怎麽学会的?”
“练出来的。”林恪说,“五分钟了,你还真看不厌啊。”
“因为很可爱啊。”周广愚仰头看着他。
……
“可爱吗?”
庄笑扶明黄色的裙子在晚风里轻动,她一手拿着镜子,涂着唇釉的嘴唇抿了又抿,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林恪手里的鱼缸:“你觉得这些鱼很可爱?但它们明明很常见。”
林恪放在身侧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捏着衣服边缘,垂着眼睛:“我挺喜欢的。”
“哦,陪我去挑衣服好不好?”庄笑扶把镜子收起来,笑嘻嘻地凑近他,明艳张扬的少女眉眼轻弯,语气像蓬松绵软的蛋糕,“哎,你提着鱼缸都不好逛街了。”
林恪肩颈一松,还是笑着帮她把头发别过耳後:“不会。”
于是庄笑扶向他眨眼睛,问:“我可爱吗?”
“嗯。”
“叫我一声姐姐嘛。”庄笑扶说。
”这也能练啊。”
林恪思绪回笼。周广愚拍拍膝盖站起来,像随口一问:“你原来跟女朋友约会,会捞金鱼吗?”
这是怎麽联想在一起的,林恪皱眉:“两者有关系吗?”
周广愚:“有啊,谁闲着没事来游乐园捞金鱼,肯定是约会嘛。”
林恪摇头,声音淡淡的:“她不喜欢这些。”
“啊……哦,”周广愚尴尬地点点头,气氛又归于僵持,她踌躇一会儿,手把绿豆沙包装捏得凹进去,“那个,你饿不饿,我请你吃个饭。”
“就是,我之前不是说,理科进步请你吃饭吗?”她一点点撕着包装纸,显得局促又犹豫,“但是周末我不一定有时间,所以要不现在……假如你有空的话。”
林恪叫:“周广愚。”
周广愚擡眸,头上的树落下一片叶,飘飘扬扬,恰好停在她脚边。
她的澄澈目光投来,林恪这次再也联想不到庄笑扶。周广愚的眼睛没有迷人的风情,也不抹唇釉和口红,就是这样一张不施粉黛的脸,可是看着,纯净的气息却能吹进人心里。
“嗯?”周广愚歪头。
林恪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你喜欢过什麽人吗?”
周广愚愣了几秒。
这样的对话,是不是不太对。
他们之间,有熟到这个份上吗?
“当然。”周广愚说。
林恪语气没变,问:“那你以後,还会喜欢上别人吗?”
她没料到他会这麽问,可这个答案在她看来是显而易见的。
周广愚皱了皱眉:“林恪,我们才十六岁。”
所以一切洪流都能被跨越,一切峭壁都能被攀登,一切顺利都是意料之内。
这些道理她说出来容易,但其实直到最近才明白。
浅淡呼吸中,林恪回神。
有什麽无形中化掉了,全变成粘腻的奶油,流淌,交融在一起,把潮湿的空气都黏合了。
树叶沙沙的响动,周广愚看着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头上一轻。她又开始不正常的发懵,鼻尖萦绕好闻的洗衣液气味,林恪凑近,把她头上的一片落叶拿下来。
“请我喝绿豆沙。”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