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面的男生目光浅淡,还有没睡醒的困倦气息,擡着眼睛看她,手里正握着那杯水果茶,直接把吸管怼到了她唇上。
她似乎没有回神,林恪看着她,面无表情:“别拿这些东西讨好别人就当作翻篇,我没这麽廉价。”
窗外是摇曳的树叶,因秋的到来微微泛黄,鸟的叫声偶尔也会传进来,只是周遭的人都瞌睡着,听不见。
周广愚伸手接了一下杯身,指尖无意间和他的手碰在一起,一触即分。她仅仅是神使鬼差地愣了一瞬,更多是不适应。
林恪把杯子给她,收回手。
周广愚心里叹了口气,看着他回避的态度,隐隐生出内疚来:“对不起。”
她低眉说:“我没被人这麽提醒过,挺不习惯的。”
“什麽意思?”林恪皱了皱眉。
周广愚安静一会儿:“我没觉得我有多好。”
那句反问,本应让人感受到惊喜,但周广愚只觉得,他这份理所应当的口吻,好像把他们彻底分为两类人。
不知道怎麽形容那时的心情。
总觉得应该远离才好。
她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手捏得杯壁微微凹陷,耳畔的碎发悄悄掉下来,像无处安身的蒲公英,风一吹,谁也抓不住。
那是林恪第一次有了一种看透她的错觉,像谁也扳不动的木头,又像轻飘飘的棉絮。这种让人矛盾的感觉林恪似乎比谁都了解。
“我知道,”林恪说,“你不用说下去了。”
周广愚愣了一下,林恪看着她,语气没变:“我也不需要知道这些。”
因为我也没想跟你做朋友。周广愚自动补充了後面的话。
林恪看向窗外:“无论怎样,我只是一句简单的提醒而已。”
“何况,在我这里,你确实没什麽比不上徐自成的,实话实说罢了。”
“嗯。”周广愚说,“我知道,抱歉。”
金桔柠檬和红茶的味道,这一杯完全是按林恪的口味买的,不甜,淡淡的涩苦漫过嗓子眼,比吃橘子味的糖要舒服。
“数学有道大题被你压中了,”她说,“我一直想跟你说这个来着,假如我这次理科提了分,请你吃饭。”
林恪的眼皮擡了擡,傲慢又不屑:“我不稀罕。”
还是这一句。
·
等月考成绩下发的周末,周广愚去见了胡沁芝。
西餐厅顶上的吊灯有三层,每一层都落着大大小小的圆珠,中间的高台四面环水,上面坐着弹琴的姑娘。一切与毕业聚会那天是如此吻合,使周广愚无端地不安。
服务员把她领进去找到了五号桌,她一侧首,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女人。
黑色的西装外套和长裙,旁边正放着一个方正的小包。
大红色的口红显然不适合她,至少在周广愚看来过于艳丽了,胡沁芝素颜足够秀气,化妆对她来说是多馀的。
“来了?这麽慢。”胡沁芝听到动静,目光从手机上收回来。
周广愚坐到她对面,手指不可察觉地拈了拈衣服边:“路上堵车。”
胡沁芝没接她话,周广愚自然不会主动开口说,一时间只能听见隔壁桌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才过了多久,妈都不愿意叫一声,你爸平时怎麽教你的?”胡沁芝擡了眼睛道,“是不是直接让你不认我了啊。”
来了。周广愚想。
“妈。”她说,“是他叫我来的。”
服务员端着托盘过来送酒水,胡沁芝挑了杯红酒,没等周广愚开口,直接让人把柠檬水摆在她面前,语气平淡:“不许喝饮料。”
周广愚不出声了,她本来就没想要饮料。
“上次见你都是暑假了,开学一个多月都没想着跟我吃个饭,”胡沁芝问,“分班之後怎麽样?在班上能排多少?”
“中间。”周广愚盯着桌布,“比我好的多了去了。”
胡沁芝哼着笑出来:“你跟谁较劲呢?”
“你。”周广愚执着地盯着桌布上那个点,“王老师说了,我要是学文能到文科A班去。”
假的。
王丽的确肯定过她的文科水平,但没说过这话,周广愚刺的人换了对象罢了。
胡沁芝对她的话早已无动于衷,不以为意:“你只是没适应这个环境,我都跟你说了目光放长远,别像青蛙拘在井底下,我比你早活二十多年,什麽不比你考虑得清楚。”
周广愚喝了口柠檬水,她的喉咙都有些哽住,指甲掐进掌心里,留下红色的月牙。
她放下杯子。
“是,我也觉得你说的对。”周广愚道。
然後她开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