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她可矜持清高的拒绝那些到青楼砸银子的富家公子,可任谁都不得不向权贵低头。
那上面坐着的可是当朝太傅,一品大员,一人之下,权倾朝野。
贺太傅一句话,她们这些本就不入流的妓子哪有说“不”的馀地。
更何况,在世人眼中,她们本就只是个玩意儿。
洛景修扫了眼微低着头的半夏,唇角勾起一抹浪荡的笑意,懒懒道:“那我便不客气了,就挑个旧相识吧!半夏,过来。”
半夏被赫然点名,愣了一愣,擡眸间撞进洛景修那双深邃的眼眸中。
她心口一跳,遇到认识的人毕竟是好事,她稳了稳心神,款步冲着洛景修走去。
走到桌旁,半夏屈膝行礼,乖巧的坐到了洛景修的身边。
洛景修的话难免令人遐思,什麽叫“旧相识”?
男子同花魁是“旧相识”,除了在青楼还能在哪里?
徐渊微眯着眼,端详着半夏,拍着肚子打趣道:“哈哈哈……本仙道还说洛兄弟瞧不上窑子里那些庸脂俗粉,原是看惯了天仙儿,自然瞧不上俗人啊!”
洛景修未置可否,只懒懒的将一只手搭在半夏的肩上,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给自己倒酒。
半夏忙乖巧的执起酒坛为他满上海碗。
她小心的看了眼洛景修,她虽离他这麽近,他虽看起来表现亲昵,可只有半夏自己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冰冷疏离。
那只虚虚拢在她肩头上的手都没有落到实处。
视线匆匆相交,她从他眼中读懂了——莫开口多言,小心为上。
半夏心领神会,脸上荡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娇羞,是独属于青楼女子才有的妩媚勾魂。
洛景修满意的笑笑,如寻常浪荡子一般由半夏伺候着饮酒。
在座衆人的身边都有花魁作陪,连贺璋的身边都坐上了两位美人儿,伺候贵人们饮酒作乐。
酒到酣处,便见偏殿大门外走进一人。
洛景修随意一擡眸,不觉额角一跳,挑了挑眉梢。
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竟是当真来了个冤家。
贺璋也瞧见了来人,笑着招呼道:“来,王碌来晚了,当罚酒。”
来人正是被贺璋派去新野驻军监军的王碌,也是洛景修和柳月影曾在利州街头撞见的那位王监军。
此人恰如洛景修印象中一般,若论起来,五官尚算端正,只是有些瘦弱,不见男儿血性,丝毫没有军中之人的气概,这“监军”一职只怕是滥竽充数。
那双无神的眼中总氤氲充斥着色与欲的浓雾,是纵情无度的结果。
脸上皮笑肉不笑,让人极不舒服。
王碌笑着紧步上前,冲贺璋拱手道:“姨夫,我来晚了,还请姨夫见谅,待会儿一定自罚三杯!”
贺璋心情愉悦,冲他摆了摆手,让他入座。
王碌转身冲他的座位走去,倏然看到了洛景修。
对上那双深如寒潭的眼眸,看着那抹桀骜不驯的笑,王碌一时愣怔住了。
许是觉得此人眼熟,王碌拧眉沉思,遂瞪大了双眼,擡手指着洛景修,惊叫道:“你丶你你你怎麽会在这里?!”
他扯着嗓子惊叫,嚷嚷声都盖过了大殿中的管乐之声。
贺璋略有不满的微蹙眉心,问道:“王碌,咋咋呼呼的作甚?”
王碌惊魂未定,看向贺璋,不解道:“姨夫,此人为何在这里?”
贺璋挑了挑眉梢,饶有兴趣的问道:“哦?你认识洛贤侄?”
王碌挺直了腰板儿,梗着脖子嚷道:“姨夫,就是他!之前当街殴打驻军监军,我封了利州城满城搜捕,都没抓到这个贼人!”
贺璋眼中滑过疑惑,饶有兴致的问道:“殴打监军?打你?为何?”
洛景修支起一条腿,慵懒的倚靠在座椅中,斜睨着气得脸通红的王碌,淡淡道:“他当街调戏我婆娘,被我扇掉了两颗大牙。”
闻言,徐渊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喷出了嘴里的酒。
夏佐抿紧了唇角,忙低下头掩饰笑意。
王碌一张脸红了白,白了青,气愤不已的看着洛景修。
可看着他眼中一闪即逝的凌厉阴沉,王碌就觉得自己的半张脸又开始火辣辣的疼。
他被打掉两颗大牙,其中一颗还挺靠前的,如今说话都有点儿漏风。
闻言,贺璋拧眉看了眼王碌,不满道:“胡闹!”
他怎会不知王碌的那些怪癖,寻常懒得管而已。
贺璋沉声道:“这是老夫故交之子,姓洛,王碌,见礼!”
“姨夫!”王碌不满的嚷嚷。
“我说,见丶礼!”贺璋的脸色阴沉下来,一双眼冷冷的盯着王碌,看得他後背一麻,冷汗顺着额角便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