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徐徐转身,看向前厅衆人,朗声道:“从今往後,烦请诸位以我为尊,听我号令!”
柳如刀手中的折扇都忘了摇,愣愣的看着柳月影。
玄贞亦是有些意外,看向端立前厅的女子。
老丁头眼中有笑意,看着她连连点头。
鬼卿倚靠在座椅中,慢慢撩起眼皮,看向她,他眼中滑过笑意,唇角微不可见的勾起。
娇十三娘看着此刻的柳月影,鼻尖有些泛酸,眼眶都泛起了红。
她背对着前厅的正门,身後以连绵群山为景,浩瀚壮阔,大气磅礴。
她的肩膀并不宽大,也不壮硕,单薄的倩影就那般俏生生的站在天光浮影中,眼眸澄澈晶亮,闪动着一往无前的孤勇决绝,是异常的坦然坚定。
胡彪深吸一口气,正经拱手躬身,深揖一礼,声如洪钟道:“谨遵夫人之命!”
诸位当家人纷纷起身,齐刷刷冲着柳月影行礼,“谨遵夫人之命!!”
柳月影舒了口气,又低头看向手中那纸休书,默默地转身向门口走去。
胡彪紧追两步,稍有不忍的低声道:“夫人,其实……你大可带着锦桃回城中生活,许是会安稳许多,大可不必……”
大可不必将鹿鸣山的重担扛在自己身上。
“别说了。”还未待胡彪说完,柳月影轻声打断他,她冲他微微一笑,清浅至极,“我相信他!”
***
皓月当空,山景寂寥,又是一个圆月夜。
冬季的山风裹挟着凌厉的刀无孔不入,直往人身上刮。
柳月影独自漫步山中,无意识的四处游走,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一处山顶崖边。
看着周遭有些熟悉的景致,她恍然想起,就是在这里,洛景修第一次吻了她,也是在这里,她应下了嫁给他。
想起当夜情景,她勾起唇角,脸颊飘红,眼中是甜蜜的笑意。
伫立崖边,举头望月,过往那些年,他是不是总在此处静静地看着月亮,默默地守着回忆,守着她?
柳月影心下微叹,大婚第一个除夕,她被妊娠剧吐所折磨,两人未好生过个年。
没想到第二个除夕,竟已“分别”两地。
阿修,你还好吗?老丁头他们说你该是未受什麽伤的,可伤并非只有落在身上才会疼。你日日面对贺璋,想必恰如烈火焚烧,灼心蚀骨吧!
阿修,锦桃已快五个月了,她会咿咿呀呀的叫了,会看着我笑。我将你的衣袍递给她,她会莫名的哭,她是否也知爹爹的身不由己?
阿修,曾经你日夜静立崖顶,追寻望舒,终有一日,我也同你一般,独自仰望着这轮圆月,你看,老天总是公平的,是不是?
阿修,你曾说朝朝暮暮相伴,年年岁岁相依,会陪着我用双足丈量万里河山,我会等你,一直等你!
眼前水雾弥漫,视线中的圆月更加朦胧了。
她在努力的笑着,擡手抚上胸口,感受掌心的跳动,缓缓阖上双眼。
阿修,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
夜凉如水,清晖遍地。
透过窗棂,洛景修也在仰望着同一轮圆月。
他不禁苦笑,往昔多年,他独自一人静坐崖边望月,靠着过往稀薄的回忆守着她,等着盼着终是抱得美人归,他有家了,再不是一个人。
可没想到,有一日,他会再一次,临窗枯坐,独守寒月,依靠着过往的甜蜜回忆熬过漫漫长夜。
漆黑的夜,万簌俱寂,天地入眠,他方可短暂的摘掉面具与僞装,面对真实的自己,任由思念纵横。
思念如海浪般汹涌翻滚,他放任一颗心沉沦其中,带来窒息的痛。
他的月儿看到休书会不会哭?会不会难过?会不会生气?
若是月儿生气了,拿着休书回到渝州城,回到娘家去,也是好的吧?
柳林氏已入道观带发修行去了,再无人会欺负月儿了。
城中有周汶在,还有赵五爷丶冯六和慕青,总会照顾好她的,即便没有他!
如此也好,也好吧……
他深吸一口气,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翻涌着滚滚名叫思念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只要他还活着,就永不会停息。
他慢慢阖上双眸,擡手抚上胸口,掌心下是火热的跳动,唇瓣反反复复咀嚼着印刻心头的那个名字。
月儿,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