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年迈体弱,重病缠身;有的虽年纪稍轻却缺胳膊断腿;有的还是总角孩童,有的甚至嗷嗷待哺。
一屋子老弱病残,惨不忍睹,如铁蛋这般年岁,活蹦乱跳的孩子竟成了顶梁柱,也难怪他们格外早熟。
铁蛋搬来一个长条凳,拿本就不干净的衣摆好生擦了擦,有些窘迫道:“大当家,夫人,这里破败不堪,没有像样的东西,您们别见怪。”
他小心的将板凳放到院中一处没长荒草的地方,伸出小手冲柳月影做了个“请”的动作。
柳月影冲他温柔的笑笑,提了提裙摆便坐下了。
洛景修扶着她一只胳膊,看她安稳的坐到那破板凳上,这才松手,环顾四周。
铁蛋倒是想招待他们,可他什麽都拿不出,甭说茶水了,就是连个像样的杯盏都没有,一张小脸儿涨得通红。
恰时,无毛抱着一个包袱进了门,笑道:“来!吃东西吧!”
大当家嘱咐他去买些吃食,他寻了几个摊子,把馒头丶油饼丶杂粮窝窝全包圆了,凑了好大一个包袱。
听到无毛的高声招呼,乞丐们一窝蜂的涌过来,却不盲目争抢,只是高高的伸出手,等着无毛一个个的将吃食递到他们的手上。
铁蛋看了眼自己的小夥伴,如小大人一般嘱咐他们去拿个油饼给妹妹,他要留在柳月影身边待着。
这些时日,丫丫被那些恶棍打伤了,他白日里要出去找银子,顾不上妹妹,都是破庙里的老乞丐帮忙照顾着,自己只能晚上看两眼妹妹。
为了不让丫丫再挨打,铁蛋每天都要很晚才回来。
今日恶人被赶走了,他其实是很急着看看妹妹的,可是来者是客,他不能把客人撂在这里空坐着。
洛景修静静地瞧着铁蛋,觉得这孩子很有意思。
虽处陋室,可难得的是极为懂事,眼中时而闪过百折不屈的坚毅,如一只还未长成的小兽,顶着一身尚且稚嫩的皮毛,却不得不面临刀枪剑戟,斧钺汤镬。
洛景修微勾唇角,问道:“你小子念过书?”
铁蛋闻言擡头,对上洛景修的眼神,不觉有些紧张,抿了抿唇,擡手指向墙角边一个正在啃油饼的人,道:“那人是个老秀才,多年科举落榜,受了刺激,人有些疯,脑子不清醒,家人不要他了,将他赶出家门,我丶我愿听他说话。”
洛景修和柳月影顺着铁蛋的小脏手看向墙角那人。
老秀才说话颠三倒四,逻辑混乱,可总是文绉绉的,吃着油饼还在瞎嘀咕着什麽。
时不时地冒出大段的《中庸》,来回的背,铁蛋不知那是什麽,也不知何意,可听得多了,总能记得两句。
书生之礼印刻进了骨子里,老秀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可吃完了油饼还抖着那碎了半截的袖子,冲着墙恭敬的拱手行礼,口中念念有词。
那模样瞧得人啼笑皆非,却又不禁有些心酸。
洛景修了然的点点头,问道:“若我寻个地方,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天天有饭吃,生病给寻医,还给你们适龄的孩子找教书先生,条件是再不允许你们上街乞讨,更不能偷鸡摸狗,你们可愿意?”
铁蛋眼眸一亮,脱口而出:“当真!?”
洛景修桀骜的一笑,反问道:“我是谁?”
铁蛋不明就里,理所当然的应道:“雪狼大当家啊!”
洛景修点头道:“那你当知,雪狼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铁蛋有些激动,小脸儿涨红,眼眶却湿润了,似有泪意上涌,小男子汉有些别扭的低下头,匆匆拿脏兮兮的衣袖擦了把小脸儿,拱手行礼道:“多谢大当家,多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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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破庙,柳月影舒了口气,轻声道:“我之前就想管管城中这些乞儿了,他们的爹娘大多死于天灾或病痛,小小年纪没了着落,实在可怜,如今年岁尚小,大了又该如何?难不成小乞丐熬成老乞丐吗?”
她叹了口气,道:“奈何我当初身在侯府,也有诸多不得已,如今当真能随心所欲了。”
柳月影当初经营着济世堂,笔笔账目清晰,绝无私藏的布泉。
想要管这麽多乞丐的吃穿用度,不是一笔小数目,若被李氏知晓她拿侯府的银子养乞丐,还不知要如何闹翻天。
如今,她似了结了一桩心事一般,内心舒畅,擡眸看向身边的洛景修,温柔一笑,道:“阿修,谢谢你。”
洛景修笑了笑,为她裹好斗篷,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只要是月儿想做的,我定然支持你!”
柳月影笑意温柔,眼中水波荡漾,浸满了欢喜。
两个人同心同德,齐头并进,一起做些有意义之事,这种同舟共济的感觉,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