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几乎贴住琢磨台时,叶采薇才停下了脚步。
司业与夫子在台子的另一头,见叶采薇遥遥一礼,只是略颔了颔首。
《月魄纸铃》的舞步百年如一日,连民间都流传着详细画册、乐谱,也不用顾虑有人偷学之类的。
叶采薇在他们这些博士、司业间,是与骆崟岌齐肩的熟面孔。
骆崟岌是挨夸的常客,叶采薇是挨骂的常客。
不过,叶采薇百无一用,却有一点难得。
叶雨当年痛失爱女,把一腔疼惜与心血倾注于许明姌身上。换作旁人,早被许明姌的光华比得自惭形秽,心生阴暗了。
叶采薇虽然课业稀烂,但对许明姌倒是出离地好,比亲姐妹还亲。
应该是想在许明姌休息时,给她遮遮阳,送送糕点香饮子吧。
叶采薇仰着脖子,专注地看着琢磨台。
台上共十六人,清一色的舞艺大家的胚子。
抬一抬小指头,就能看出她们的与众不同来:那股通身的风骨,绵而韧,纤瘦却有力;脚一落地,就像丛丛新竹,眨眼就能拔成擎天碧玉似的。
人群中,见叶采薇前来,一道秾纤合度、鬓发腻理的身影在面具后朝她抛了个充满笑意的眼神。
叶采薇不禁莞尔。
许明姌和沈沁是看惯了,众人却被她笑得一晃神,队列散乱起来。
煽惑人心的妖邪!沈沁登时剜了叶采薇一眼。
夏琬琰离得远,倒是什么都没瞧见。
叶采薇浅浅歪了歪头,自语道:“怎么乱了?”
白檀:“……”
司业刚想开口赶叶采薇走,舞课夫子公孙澜手中鼓槌咚咚咚不停,气沉丹田,轻轻一开嗓,却是传遍了整片琢磨台,“别慌。”
简短两个字,却教众人吃了定心丸。
都是身经百战,在宫宴上都能表现得挑不出一丝错儿来的姑娘们,很快拾回了状态。
司业江天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负手走到叶采薇身边,神色淡淡道:“东西放下吧,你可以回去了。最近日头烈,你也留点精神,别忘了燃灯会时你也不能歇着。”
有叶采薇在的地方,是非总是格外多。
“不用担心我,司业大人,我浑身都是力气。”叶采薇眼睛都没转地回道。
江天气了个倒仰,“谁担心你了?!”
这他娘的就是句客套话!
她牙齿痒痒,一字一字道:“我是叫你别在这儿碍事。”
“啊?”叶采薇紧盯着台上齐臻臻的少女身影。
涮腰、吸腿、屈肘,热腾腾的汗滴,紧绷的肌理,裙影憧憧,盯得时间长了,那些裙摆下的小腿似乎都在打颤。
江天的脸色黑得让白檀都为叶采薇捏一把冷汗,“跟你说话呢!礼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哦。”叶采薇又道,几乎是用本能在回应。
要不是身旁的是司业,她脑海里隐约明白不可随意冒犯,此时估计已经把江天的嘴堵上了。
“咚!咚!咚!”鼓点声如旧,在叶采薇耳朵里,却仿佛风霆迅扫般越来越急促。
“叶!薇!”江天在峣峣阙授业多年,今天还是第一次破了戒,向叶采薇伸出了手,想把她的脸强行掰向自己。
远处树荫里的夏琬琰看得想发笑。
在司业板着脸走向叶采薇的时候,她就猜到结局了。
这不,就要被轰出来了。
然而,夏琬琰只见江天面色扭曲地张大嘴,却没听到怒咄。
同时间。
公孙澜扔下鼓槌,在琢磨台“空谷回音”之效的加持下,声透云天,“等等,先暂停!”
可是公孙澜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半息。
一名正好在琢磨台边沿的斋生脚下一软,断线风筝般栽了下来。
怀里的人满身酒气,已经几日不见了,那时候两个人最后对峙,她还在求他,就算牺牲,也要他还佟归鹤的清白。
他到底还是遂了她的愿,什么也没要她,就救下了佟归鹤。
是他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是他欠她的吧?
是他一再降低底线的吧?
容津岸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收拢怀抱,半阖着眼胡思乱想着,谁知喉结上传来温热,竟然是叶采薇迷迷糊糊转醒,主动支身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