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琬琰惊得把舌头都咬出了血丝。
要不是琢磨台上一览无遗,她简直要上房揭瓦、入地三尺地找寻被叶采薇掉包的画儿藏在哪儿了。
夏琬琰上上下下打量起叶采薇,心绪跟坏了的纺车儿般骨碌骨碌疯狂转起来。
这人鬼上身了?怎么可能画得出这样的画儿?
自己,输了?
输给了一个烂泥容不上墙的傻子!?
“先生,弟子不明白,还请赐教。”夏琬琰强忍着耻辱,向骆华岑工工整整行了一个大礼。
就算叶采薇突飞猛进,她夏琬琰画得也不差吧?如何就这般轻易判了胜负?
刘阿斗一朝撞了大运,凑巧画了一副还过得去的画儿,就能被偏爱至此。
这是有失公允!
别说夏琬琰不明白,叶采薇也百思不得其解。
这就赢了?她感觉自己也没用什么特别的画法呀。
只不过是听了姐姐的话,“不知道该画什么的时候,就画你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画面。”顺从本能地动了笔而已。
叶采薇看向这副《胧明关落照》。
那是即将出发去京城的前一晚,她和容津岸如往常般并肩在山上看日落。
容津岸搓了支小柳笛给她吹《彤霞烂》,她叽叽喳喳地说到了京里要一起吃这吃那,要试试高床软枕的滋味,还要养两匹骏马四处溜达看上京繁华。
可如今已物是人非。
叶采薇下意识地抚了抚胸口。
她赢了,但她好像并不高兴。
“真有你的。”两张画纸被收走,以备归入比三朝的案卷记录,手头得空的骆绮岫悄悄用手肘撞了撞叶采薇。
“装疯卖傻一年,就能换得全京城的刮目相看,划算呐。”
骆氏盛产才女。
骆华岑是个老学究,弹《篷窗对雪》的骆学谕是个小学究。
不过,骆绮岫虽也是个书虫,性子却与其他古板严谨的骆家人大相径庭。
叶采薇蹙眉,不明就里道:“什么装疯卖傻?”
“啧啧啧,还真是演戏演到底,滴水不漏啊。”骆绮岫神色钦佩,她看了一眼愤懑的夏琬琰,“不过,你也算做了桩好事,唬得那愣头青团团转。噗,她居然还问判她输的理由。”
“这不是找骂吗?她的画,繁丽纷华有余,却是乱花花的主次不分,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没画好。舅母一定会把她贬得狗血淋头的。”
骆华岑的做法比骆绮岫预料的更绝。
只甩出一句:“你连自己为何输都不知道,还学什么画,趁早放弃吧。”
围观者们离得远,只能看个大概。可骆华岑却是确确实实地观察了夏琬琰整个绘制过程。
一处没画完,就急着下手另一处。
满心只想着怎么压叶采薇一头。
如果现在不给她当头一棒,将来只会越陷越深,于画艺上再无进益。
“我,我……”夏琬琰没想到会被说得如此不堪,登时面红颈赤,两包热泪裹着眼睛,唰地就下来了,抽抽搭搭道,“多谢,骆、骆先生教诲,琬琰省得了。”
凄惨得像朵被霜露压弯的花儿,看得众人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啪嗒。”
阴风骤起,厚厚的渰云又漂了回来,砸落一个个青铜钱大小的湿渍。
骆绮岫展帕遮髻,“呀,今日的‘观天报’不准呐,瞧这雨,说下就下。”
“比斗中止,请诸位随我入跫然堂避雨。”骆华岑三言两语地安排好众人搬东西,有条不紊地给贵客们带起路来。
骆绮岫才不想顶雨干活,眼疾手快拉住叶采薇,想拽她一同小跑去跫然堂。要是被舅母问起,还能说是叶采薇的主意,自己挣脱不开。
可她一拽却是没拽动。
叶采薇就像是个没有魂魄的泥胎木偶,愣愣望着人群。
“哎哟,我的祖宗诶,你都多大了,躲雨还得和姐姐手牵手一起吗?”骆绮岫起先以为叶采薇是在找许明姌。
但循着目光找去,却是叶采薇的侍女白檀。
“嗳!你去哪儿?!”骆绮岫揉了揉自己被猛然摔开的手。
她……得去找白檀问个清楚!叶采薇后脑勺隐隐作痛,逃也似的奔下了琢磨台。
刚刚去而复返的白檀给她打了个手势。
——容津岸来了!
琢磨台外圈是空地,本来可以置放座椅给各位身份尊贵的看客们,但骆华岑临时抽调不到人,许明姌等人身边的丫鬟又稀稀拉拉的不顶用,她总不能叫柔弱的贵女们力拔山河地来回数十趟抗起那些个死沉死沉的实木椅子,只能当没这一回事了。
“平时装聋作哑,没想到还挺会哭闹扮可怜。”上台前,夏琬琰飞速在叶采薇耳边蝇语了几句,“你逃不过的。别以为今天你让我出了丑,还能全须全尾地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