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奇怪的是,容津岸似乎更气了。
睫影落在脸上,细颤颤寒翳翳的,仿佛寒冬腊月里,雪粒拍打暮窗时划过的道道流影。
走的时候,都没顾得上与叶采薇道别。
叶采薇自知失言,但同以往的无数次一般,她想不通自己是失言在哪儿了。
不过,想不通便不想了。
还有堆如小山的麻烦等着她去苦恼呢。
首先,由于她挑起的比三朝,夏琬琰被害得失颜,作为斋长的沈沁被害得失职,可想而知,秋期开学后,会是怎样鸡飞狗跳的日子。
骆华岑等一众博士更是不会轻拿轻放,势必要将她请过去“谈心”,再杀一儆百,以防别的斋生效仿。
其次,她不仅要好好琢磨一下,怎么能天衣无缝地卖沈渊一个人情,还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躲得即将入学峣峣阙的须弥公主远远的呢。
上京城里,至今没有人知道叶采薇与容津岸是旧识!哪怕许明姌、许晓泊亦然。
虽说叶采薇问心无愧。
但在生死存亡之际,她与容津岸的确有过逾矩行为。倘若能捂好这个秘密,避免公主心生芥蒂,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远离公主,同时,最最重要的,远离容津岸。
不去打扰这小两口,以及找机会帮姐姐退婚,这就是叶采薇现下的头等人生大事。
“不许走。”
叶采薇陡然睁开眼。
她适应了好一会儿,视野里才重新组成了色彩。
漫天匝地的烟光雪影。
“是她,是许明姌撮哄你嫁给别人的,对不对?”
脑袋昏沉沉的,耳朵里胀疼得像长了脓,回荡着男人阴鸷的、谵语般含混不清的呢喃,“胭胭不乖。”
“不过,不是胭胭的错。”
“我的胭胭只是听信了别人的谗言。”
胭胭是叶采薇流落在外时的名字。
被卖入娼门的那天,负责接手教养她的私窠子正好新得了一盒价值千金的胭脂,所以取名新胭。
她……这是在哪儿?
发生,什么了?
叶采薇思绪生锈,眼珠子木木樗樗地转了转,发现自己居然是在叶家宅院里。
天上飘着芦花似的大雪,雪地里,蜿蜒着一条条细细的绯色小溪。
血液汇成的小溪。
叶采薇瞳孔骤扩。
容津岸的声音一下子清晰起来,“不怪胭胭,都是——”
“许明姌的错。”
漂亮得仅仅是轻轻一抚、就令人不禁想入非非的手指握住了叶采薇的纤腕。
牢牢地,似那困住金丝雀的镶珠缀玉的缛丽筠笼。
叶采薇躯体麻软得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全靠箍在她腰间与手腕的力量才能堪堪立住。
视线从空中的雪影,滑到那只她再熟悉不过的手,随后继续下落……
狠狠一震!
——叶采薇脚边有一个人头!
父亲许晓泊的!
颈处的切口干净利落,赤淋淋的仿佛还能冒热气,许晓泊应是上一刻才遭了祸,一双眼珠犹能疯狂乱撞。
仿佛还在不甘地向叶采薇求救。
叶采薇突然预感到了什么。
但她满嘴涩味,舌头重逾千钧,无法抬动。
“哗嚓。哗嚓。”
视野摇晃。
一步步,稳稳地前移着,向庭中瘦弱的身影靠近。
“哗嚓。”
一张淡如春山嫩雨的芙蓉面进入视线。
不!叶采薇胸膛里混似兜着一颗骨碌碌乱滚的烧红的铜球,烫得她血液逆行,呼吸焦沸。
她猜到了容津岸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