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棠问:“报考西大是因为你妈妈吗?”
“不是。”相机在脖子上挂了太久,带子勒得有些疼,她擡手理了一下,继续道,“我来这里,是因为裴自铉不喜欢这里。”
似乎是没预想到这个答案,魏棠愣了下,紧接着笑了,跟之前温和的笑不同,这抹笑明显多了几分冷意:“他当然不喜欢这里。”
见裴霜不说话,她道:“不问为什麽吗?”
时间来不及多说,魏棠说:“方便的话,讲座结束後在这里等我。”
这场讲座从晚上七点开始,开到晚上九点出头才结束。拍摄任务很早就完成了,她提前将相机交给负责此次任务的副部。
在後台倚着墙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高跟鞋哒哒的声音。
“等很久了吧?”魏棠问。
“没有。”
魏棠提议道:“有吃宵夜的习惯吗?我们去吃个宵夜。”
裴霜看着她,过了会儿,才开口:“我没有这个习惯,你有什麽要说的现在说完。”
“其实也没什麽要说的,只是想随便聊聊。”魏棠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毕竟故人死得早,憋了十几年的话也只能跟故人之子唠唠了。”
裴霜点亮手机屏幕看时间:“十分钟,够你说完憋了十几年的话吗?”
“不够。”
“长话短说,还有九分钟。”
——
裴霜对自己亲妈的印象少得可怜,没有亲自接触过,也很少从别人口中听到过。
唯一的印象可能就是在每年忌日时去看一眼,明明每年都去,明明每年都对着那张小小的照片磕头,但她还是记不住,别开眼後,那个女人的面貌就瞬间模糊。
妈妈姓唐,名姿也。
唐姿也。
是独生女。
外公外婆相继去世後,她也死了,整个家似乎都没了。
魏棠口中的人十分陌生,她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概括起来就是:一个优秀至极丶性情高傲的女人一朝落入情网,全心全意为爱人付出,性子却固执得永远低不了头,长时间高压工作及感情状态不稳导致精神紧绷,最终崩盘,患上严重心理疾病,没多久就突发性死亡。
不是自杀。
魏棠还笑了,说,她这种人惜命得很,就算死都会拉个人垫背,要是自杀,裴自铉根本活不到今天。
魏棠对裴自铉的态度尤其鄙夷丶极其不屑。
“我不否认他的优秀,但是,跟他旗鼓相当甚至远超他的人多的是。优秀只是成功路上的基础条件,裴自铉除了‘优秀’一无是处,他所缺失的那些东西,你猜都是谁帮他补上的?”
“有的人身处臭水沟,浑身沾满灰尘和泥浆,敏感又多疑,别人的帮助在他眼中是施舍。高高仰着头颅,摆着一副倔强的神情,接受他眼中的施舍爬向高处,是不是很搞笑?”
裴自铉那些复杂的感情似乎都有了解释,因为自卑,因为忌惮,因为那些时常被反压一头的憋屈,使得美好的情愫被消磨,徒留竞争丶争吵。
两个暴脾气,永远没人服软,永远没人低头。绳索的两端紧系着俩人的咽喉,不舍得解开,又不肯往前,距离越来越远,绳索越绷越紧,最终的结局,不是绳索断裂就是勒死他们。
按理说,从未触及的前尘往事蓦地出现在眼前,裴霜该是恍然大悟的,心情该是沉重的。但她只是平静地听魏棠讲完,平静地转身离开,平静地回宿舍。
她甚至还思索了一会,正常人听到这些事该是什麽反应?
大抵不会像她这样。
晚上站在阳台,她看到李长嬴发来的消息。
大明星猫猫:回宿舍了吗?
她手颤了一下,擡眼时就见天色黑沉,只有下方小道上的路灯散着微弱的光,正前方有两棵树,高大挺拔,这个时节只有零零散散几片枯叶,风一吹就发出脆响,歪歪斜斜地飘落。
陈礼妍的电话打过来,她才回过神。
陈礼妍分享完学校趣事後,开始打趣:“大宝啊,和你家明星哥最近怎麽样?”
“挺好的。”裴霜回答完後,陷入短暂茫然,过了会儿,才继续道,“他对我很好。”
陈礼妍正准备哈哈大笑,结果听到她下一句话後,笑不太出来了。
“对我太好了。”她的声音有些低,“好得让我害怕。”
“害怕什麽啊?不怕不怕,明星哥是个好男人,有钱有颜有身材,不抽烟不喝酒不滥交,聪明努力又上进,可不能让他流入市场……”陈礼妍语速很快,想缓解一下她的情绪。
“阿妍。”
“嗯?”
“我不正常。”很早就开始不正常,只是她从来不在乎不留意,最近这种念头像是种子扎了根,破土而出後不断向上生长。
“幻视幻听。”裴霜垂眼,似乎是想盖住眼中的情绪,过了会儿她才继续开口,“李长嬴会不会是我幻想出来的?”
陈礼妍脱口而出:“不可……”
话没说完,就被她的下一句惊住。
“我看见李长嬴了,但是别人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