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备注
江城。
客厅一如既往的安静,被砸烂的电视机已经被卸了下来,墙上空落一片。周霖对着镜子上药,脖子处有一圈勒痕,此时泛着乌青,门突然‘嘀’了一声。
裴自铉出差了,裴记洋还在上学,想到这,她蓦地起了一身薄汗,撑着沙发的手不自觉蜷缩,戒备地盯着大门。
过了一会,门被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
周霖立刻站起来走过去:“记洋?你怎麽……”
话音戛然而止。
裴记洋穿得很单薄,校服体恤外边随意罩着一件外套,松松垮垮的连拉链都没拉。他手撑着柜台换鞋,闻言擡起眼睑,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灯光问题,脸色唇色都雪白一片。
他浑身透着一股寒意,与这股寒意违和的是,他身上乱七八糟灰扑扑的,裸露在外的皮肤有大大小小的擦伤,手指还在流着血。
“怎麽回事啊?”周霖心眼都提起来了,“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吗?谁弄的?记洋,说话啊!”
裴记洋往她身後看,往日的僞装卸了个干净,一点笑意都没有:“姐姐呢?”
心如刀割丶如坠冰窖的感觉在这一瞬间体会得淋漓尽致,周霖浑身都在颤抖,指着脖子上的淤青:“你只关心裴霜,妈妈脖子上的勒痕你没看见吗!”
裴记洋看着她:“为什麽会这样你比谁都清楚。”
他眼里那股嘲弄彻底激怒了周霖:“裴记洋!我是你妈!你是我的亲儿子!我是做了什麽十恶不赦的事情吗?你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裴记洋提着书包往里走,面对周霖的歇斯底里始终一言不发,等她发泄完,他才擡起头,面无表情问:“家里换了锁为什麽不跟姐姐说?”
“为什麽刻意暗示裴自铉用我的生日做密码?”
“为什麽要扔掉火腿肠的东西?”
“为什麽明知道姐姐会生气,还故意锁了储物间,等她来质问,然後再联系裴自铉让他赶紧回家,等他来看戏吗?”
“为什麽姐姐都出去住了,你还故意在裴自铉面前煽风点火?”
“那顿饭是非吃不可吗?生意上的事情跟我和姐姐有什麽关系?”
“还有。”裴记洋直视着她,“拷取电话卡信息又是谁出的主意?你知道姐姐病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她,就是想让她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然後将她光明正大送进精神疗养院,之後呢?你就高枕无忧了,裴自铉就只剩我一个孩子了。”
说到後边他又开始笑,但是眼里全无半分笑意,说出的话也无比尖酸刻薄,像是一根又一根锐利的针,毫不留情地往周霖心上扎。
周霖脸上毫无血色,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她只觉得眼前的儿子冷漠刻薄得令她感到陌生。
裴记洋垂下头,微长的头发掩盖眉眼,瞧不清情绪。他用力摁着手指上的伤口,将外套袖子卷起一截,淡声道:“今天是正常上学日,我逃出来的,翻墙没成功,闯的大门,打了好几个保安,学校的惩罚结果过两天会出来,你和裴自铉做好心理准备,当然,你们不管我,我乐意至极。”
已经快接近凌晨——24号的尾声,裴记洋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想着,大概响铃完都没人接,或是响不过几秒就会被挂断,结果对面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也许是没料想过这个结果,他面上出现了短暂的茫然,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姐姐的手机被砸了,电话卡也不用了。
那麽这就意味着,再也联系不上了。
他低头,看着时间向零点奔走,卡在前几分钟,低声说了句生日快乐。
——
李长嬴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来,一时之间都不知道罪魁祸首是手里的水还是裴霜的嘴。
不过他没反驳。
因为刚才确实有些疯,干柴烈火,一触即燃,要不是动作间碰翻了桌上的杯子,估计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
裴霜短暂笑了声,走到桌子边收拾残局,李长嬴跟在她後头,视线瞥过她手臂後,顿了下。
被割伤丶缠着纱布的是左手腕,刚才再怎麽激烈他都尽量避着她的左手,但她的右手明显也使不上劲。
刚才他无师自通,为所欲为,比平日强势了不止一星半点儿,见裴霜都没表现出抗拒,还以为她对他免疫了,这会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她双手都受了伤,使不上劲儿,导致她的身体条件反射都慢了半拍。
他握了下她的右手腕,裴霜偏头看他,正准备说话,就见这人往上推着她的袖口,浴袍的袖子本就宽大,推上去简直轻而易举。
不一会,手臂上大片的淤青及被针缝合过的疤痕全都暴露在李长嬴眼前。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这人的情绪低沉了下去:“怎麽回事?”
“烟灰缸砸的。”裴霜说。
李长嬴猜测道:“你爸?”
裴霜将手抽回来,整理好袖口後应了声。
“擦药了吗?”
“擦了。”
李长嬴还是蹙着眉:“为什麽,看着这麽严重?”
“因为,淤青不容易消。”裴霜学他讲话,然後沉默了会,说,“李长嬴,你每次表现出的关心和心疼,都令我……不自在。”她顿了下,才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李长嬴擡头看他:“会有压力吗?”
“不会。”
只是感觉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