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又被悄无声息的合拢,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窗外的光走到了他的身边,由于瞳孔还没适应病房里的黑暗,他没发现云颐是醒着的。
云颐看着这个人站在病床旁发了一会呆,什麽表情也没有。和往常一样,他先是探身过来看被子有没有盖好,给他掖了两下被子角,又擡头注意药水架点滴的进度,检查完了,就安安静静的走出去。
云颐心情涌上了一点烦躁。但是他按捺住,并同样悄无声息的消化了这股情绪。
转眼,到了九月开学的日子。
最近的天气似乎很燥热,往来的护士都是满头大汗,不过病房的温度是恒温的,云颐感觉不到一年四季温度到底有什麽变化。
云颐靠在床头,安静看着课本自学,书下面压着一套习题,云峙则在旁边戴着耳机看电视剧,手上削着苹果。
各干各的事,互不干扰。
云峙的电话很多,平均半小时就打来一个,一接电话就拉下脸把电话那头的家夥骂一顿,再花半小时平复心情,这样下来,他一集电视剧得断断续续看两三个钟头。
云颐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其实环境太吵不利于他的休息,而云峙一直坐在他旁边当然不是闲着,是为了在他看不懂题目的时候,给他当辅导老师。
云峙是个名校研究生,脑子很好使,要不是临时继承了父亲的小公司,还要接着研读博士学位。可惜他在经营公司这方面天赋很一般,因为过于死板刻薄性格,不够圆滑的为人处世……总之,公司这几年都处于亏损状态。
与之相反,他未成年的弟弟居然表现得比他更好……反正比他手底下那群员工要聪明多了。很多时候云峙几乎要被对方气的摔手机,病床上的云颐很快接过手机打圆场,他的说话方式沉着温和,滴水不漏,总是能很快把事情解决。
他的人缘也好的出奇。虽然云颐去公司的机会寥寥无几,但大半个公司的职员都熟知老板的这个弟弟,那些常年合作的对接人也会时不时询问云颐的近况。
有时云峙在想,这老板不如丢给他弟弟当算了。
他本来就不喜欢管公司。更何况,如果当初他母亲没有带着他和云颐的父亲重组家庭,这公司就是云颐要继承的,他大可随意挪用,治到好透为止,而不是处处受人制约,仅仅因为监护人不允许,连出国用的护照办不了。
想到这件事他就感觉心情烦躁,削苹果也削的粗暴了很多,随便“咔咔”切成几块就往碟子里一放。
又有人打电话来,他皱着眉看了眼来电显示,差点滑了挂断。
见云峙难看的表情,云颐伸出手:“我来。”
云峙眉毛舒展,迫不及待的把手机递了过去。病床上年轻的男孩瘦长的手指随意转着笔杆,眼睛还在看题,神色散漫而随意接听着,片刻後,拉扯却以对方的退让结束。
电话挂断,云颐道:“最近的客户都在用同类産品压价,那个公司估计想和我们打价格战。”
“老産品有一定的粉丝群体,但原料商给的价格偏高,这麽下去会亏本,是时候研发新産品了……最近新媒体是不是很流行?我们可以缩小户外广告的开销。”
“更新换代要大量的投入和时间,没有那麽容易的。我们只是个小公司,手下那些人的能力也就到那了,创新不到哪去。找猎头公司挖人要钱,买创意也要钱……我们暂时没有这麽多流动资金。”云峙声音顿了顿,说,“没事,公司的事可以再放放。”
“如果最近妈跟你说什麽,你别理会,我已经约好了国外的医院,如果家里这边的问题一直解决不了,我带你去变更监护人。再不济,等明年你高考完,我带你直接把户口迁出来。”
云颐笑了笑:“变更监护人?变成谁?”
云峙:“那当然是我了。”
云颐戳破他当爹的妄想:“省省吧,我跟你没血缘关系,就算监护人滑档了也是爷爷或者外婆,不是你。”
不过云颐的外婆在M国定居很多年了,就算滑档,好像也不是不行,还可以和她老人家顺便联络一下。
云颐脸色平静的转了转笔:“我的病不着急。就算活不过二十,离二十还有两年呢,你不用急把我打包到国外……而且,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其实不太想做移植手术。”
云峙变成了面瘫脸,沉下声音:“胡说什麽,什麽不着急,不想移植,你以为你现在活着很容易?你必须去,而且越早去越好。”
云颐和他对视,看起来温温和和,嘴里却说:“你不觉得一颗别人的心在自己的胸膛里跳,很恶心吗?”
“神经病吧你,别人要还没有呢!要不是我们家还有点小钱,你以为移植轮得到你吗!”云峙瞬间开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