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後人不动声色地轻扯唇角:“妈妈言重了。”
老鸨不再回他,只是躬身立于原地,由着赶来的姑娘将他带离。
夜色匆匆,姑娘住的地方也是大有门道,且不论住间大小,不同姑娘的闺房坐处朝向也是不尽相同。这位所谓的平儿姑娘身为花魁,待遇自然也要同别家姑娘不同,住处不是一屋单间,而是一整座还带着小院的竹屋。
主屋通体以竹搭就,位处湖心,冬暖夏凉,不待推门便可隐隐听闻自内里传来的悠扬琵琶乐声。
“公子,请。”领路的姑娘示意他进屋,她的任务已然完成,後事也不是她可过问,便识趣地照原路离开了。
推开竹门,但见一女子手持琵琶一尊,背朝向他。红裙烈焰,青丝拨散。
只这一眼,便叫萧望川心中警铃大作。
“公子愣着做甚,不进来喝上一壶热茶吗?”
不是许清平的声音。
平儿转过身来,浅笑看他。
萧望川这回是真愣了神,原因无他,只是觉得这传言中神乎其神的花魁,相貌竟是出奇的平平。
不是说不漂亮,而是不够漂亮。在这美人随眼可见的风月楼,以她的容貌或许担得起一个婢女丫鬟的身份,可若是搭上了“花魁”这个名头,未免就显得过格了。
看出他心中疑虑,平儿也不在意如此冒犯,只是先把手中的琵琶放下,而後替他解惑。
“公子是否想问,平儿如此寡颜之容,何以担得起一声花魁?”
萧望川没有回她,只是进屋後再度合上竹门,在那人正对着的椅上坐下。
平儿视而不见他的默然,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天下绝色万千,非只一人,可这风月楼花魁却独此一人。不是奴家容颜无伦才够称花魁一声,而是身为花魁的平儿自然便成了个绝世的美人。”
她在萧望川身前的杯盏上斟满一壶。
“平儿非真美人,但托妾身的福,进此屋之人却能顺理成章地做一回真霸王。人总是贪心不足,待金银财宝生到了限,便要再换到名誉的池里去捞些好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平儿眉目含笑,早已观遍这世态炎凉。
所谓美人,终究不过是权利之下看似光鲜的一环枷锁。花魁是谁重要吗,重要的只是花魁这一名号本身,世上又有几人当真只挂念这名後之人?不过少许添头罢了。
“过了今夜,林公子的名号怕是传遍七国京城了。”
“只凭你一人?”
“单凭妾身一人。”
“好!”萧望川连道三声好,旋即痛快地饮下茶水,并倒置杯盏,示意一滴不剩。
平儿起身,走至屏风之後,屏扇半透,其後是热汤一池。
“林公子心中疑惑怕是不少,不如同平儿讲讲。”她一面说着客套话,一面从容不迫地在屏风後卸去层层纱裙。
萧望川记着万晏宁的叮嘱,不敢放松警惕,集中精力,唯恐着了暗道。
“平儿姑娘可曾认识过一位许姓娘子?”他也不再掩饰,直接将许清平抛了出来。
平儿的动作明显一顿,只声上却不显,回道:“天下娘子这般多,奴家怕是不知公子所指何家?”
“我也不知这许家娘子姓甚名谁,只知她弹的一手好琵琶,其貌更是惊为天人,听闻平儿姑娘也擅手弹,还当你识得这位许娘子。”
萧望川看似不动声色地端坐原地,实则是要借饮茶之便审查此平儿言行。
“哦?公子如此说法,我却是有印象了。”
屏风後的平儿衣衫褪尽,没入池中,水汽蒸腾也难掩其身段窈窕。
她笑意连连不息,接着说道。
“公子说的可是这前梁贵妃,妖女许清平?”
正是此刻!
萧望川团扇一旋,将其变回仙剑模样,眨眼间便叫面前遮掩视线的屏风彻底粉碎。可当他冲至池前,却见那一汤花瓣香浴内早已空无一人。
调包了?什麽时候!
他正欲通告万沈二人封锁此地,却忽觉身後一阵劲风袭来。
身体比大脑更先一步做出反应,抽剑刺出,同时澎湃的剑气裹挟住他的全身以做护盾之用。
但来者却更快他一步,擒住他拿剑之手,猛力一折,将他半身拎起。
变故只在一息之间发生,萧望川没料到会如此,只好将心一凛,两腿缠住来人腰侧,顺势一带,便携前人共坠汤池之中。
他忘了憋气,于是伤己八百也呛了老大一口水。
不敢懈慢,萧望川腿间不放。他知道如此虽不能将来人溺死,却能叫那人吃点苦头,与此同时他的两手也不放闲,在池水之中拨滑。可待他凫出汤面,看清来者全容後,不由得惊呼。
“怎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