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收了伞进门,先看向一旁的燕娘。沈楠不管她,直接开口问道:“前边到哪一步了?”
“快到拜天地了……”铃铛踟蹰着。
沈楠默然不语,房内一时陷入寂静。燕娘轻声劝道:“冬日里左右无事,要不我再陪王妃下盘棋解解闷儿吧?”
沈楠没有出声,径直迈过门槛去,燕娘见状忙拿了大氅追上去,又示意铃铛撑伞。
铃铛将伞打开,跟上去犹劝道:“主子何必过去给自己添堵,咱们……”
沈楠毫不理会,两人无法,只得撑了伞跟着。
她们到的时候里面正赶上拜天地,沈楠不欲进去,便只在院里站了。一路走来入目皆是满眼的红,她被这颜色刺得眼睛生疼,却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里面。
里面的场景与她当初成婚时如出一辙,她恐怕会永远记得自己同他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他在盖头飘起的瞬间撞进她的眼里。她回想着那时的情形,却忽然有些不记得他当时的表情了。
他当时是什麽表情来着?惊讶吗?还是笑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这时却像较着什麽劲似的,又绞尽脑汁地想要想起来。
就在她歪着脑袋努力想的时候,里面想起掌事拖长的声音,“夫妻对拜……”
她被这声音惊了一下,下意识往厅里看去。明明厅内熙熙攘攘那麽多人,可她却不偏不倚地,正对上一身喜袍的男人看过来的视线。
萧焓在触到她的视线後猛然被定在了原地,女子隔着雪花站在院中与他遥遥相望,面上无悲无喜。他忽然生出了逃离这儿的念头。他究竟为什麽要站在这里?明明最想拥入怀里的人正站在窗外看着他啊……
他恍惚间侧过身子就要往外迈步,忽而一只手使力按住他的肩,林峰熟悉的调笑声响起,“瞅给咱王爷高兴的,跑神入洞房呢!”
一衆人群看在眼里,不过也只有附和的份,那掌事太监重新清了清嗓子,“夫妻对拜……”
沈楠在那二人弯腰拜下去之前,猛然转头离开。
等萧焓再次看过去的时候,院中只有雪花还在不疾不徐地飘着,濡湿了她方才站立的青石板。
一行人回到留春苑的时候难免还是打湿了衣裳。燕娘先将她身上那件大氅取了递与铃铛,又扶了女子将她安置在离炭炉最近的矮榻上,一并将手炉脚炉放好,这才柔声问她道:“王妃,时候不早了,奴婢让人传午膳来吧?”
沈楠摇摇头,尽量挤出一个笑容来,“我还不饿。”
“这……早晨本就没用多少,要不奴婢叫人上些点心——”燕娘一句话未完,只见她又摇了摇头。她不好再劝,只好退到外间去。
铃铛挂好了大氅过来,询问着看向里间,燕娘轻轻摇头。
一下午的功夫,燕娘和铃铛轮流进来好劝歹劝,好不容易劝下去一碗参汤。
沈楠依然是望着窗外的雪,直坐到暮色四合,喜乐声歇,仍旧没有动一下的意思。
廊下的烛火不知什麽时候亮起的,沈楠怔神间,窗前忽然多了一个人。萧焓已经褪去了那身喜袍,只着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整个人拢在朦胧的光线下,叫人看着凄然又寂寥。
沈楠注意到他,自是也注意到了来人眼中那浓重的痛色。与他相反的,她面色平静,甚至轻轻冲他笑了一下,而後起身扶上窗棂,将那人关在了窗外。
翌日清晨,沈楠一早去到前厅时萧焓已然等在那里,一旁袅袅娜娜立着的,是姜玉响无疑。
里面的丫鬟嬷嬷们先对着沈楠行了一礼,沈楠忙叫人免了,姜玉响率先笑着迎上来,“姐姐来了,”紧接着又把她让到萧焓侧旁的座位上,“快坐。”
沈楠刚一进门就感到一阵花香气扑面而来,不同于大庆人身上的淡香,这香气浓烈的很,甚至把沈楠熏出几分头晕来。等到姜玉响一靠近,这味道越发变得叫人难以忍受起来。
沈楠不着痕迹地以袖掩鼻匆匆坐了,只伴着这场敬茶快点结束。
一旁的卢嬷嬷见人到齐笑着开口道:“圣旨上虽指了玉王妃嫁过来为妻,但总归有个先来後到,这茶还是要敬的。”
沈楠端坐着不言语,萧焓低敛着眉目略点了头,卢嬷嬷便奉了茶来递于姜玉响。姜玉响接了,规规矩矩地向沈楠行了个大庆朝的礼,恭敬道:“姐姐请用茶。”
茶盏接过来,沈楠却是无暇顾及底下女子那无辜又真挚的眼神,她身上的香味不住往她鼻子里钻,引得她胃里都开始翻腾起来。她勉力遏制住,费劲开口道:“快起来。”
姜玉响起身照旧立在了萧焓旁边,沈楠端着茶盏要往嘴边送,可是那胃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旁边的的一衆人还在等着她喝茶,她却是不敢张嘴,捏着茶渣的指尖也开始泛白。萧焓首先发现不对劲,一步上前握住她的肩,“楠楠!”
沈楠想说什麽,一张嘴再也忍不住,呕出的酸水尽数洒在了男人前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