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序不屑对他们宣之于口。
衆人皆知他目无礼法丶游手好闲,是整个北齐数得上的公子哥。
但当着陛下的面,竟举止如此,婢女们内心惊诧,低头互相看看,不知如何是好。
皇上被气得早已回了寝殿,只盼着他早日离宫。
“愣着干什麽呀,快跟上。”年贵妃在後推了夏霁一把。
女婢们鱼贯而出,往承乾宫去了。
“真是欺人太甚!”一掌拍在桌上,茶杯磕碰叮当作响。
沈府内宅,沈老夫人荣华须眉皓白,手里竹杖狠狠杵在地上,“圣上这是想让我沈家断子绝孙不成。”
容嬷嬷上前安抚,手轻轻落在荣华背後给她顺气:“老夫人您消消气,大夏只是让人出质,公子虽然受些委屈,人能平安回来便好,封王总比做侯爷风光。”
“老夫人,少爷回来了。”管家来报。
“把这个孽障给我喊来。”
去大夏前,沈淮序不欲留在沈府,他被困在此十六年,一天也不想呆,此行回来,只简单收拾些物件。
管家擦着额上的汗:“少爷,老夫人喊你过去一趟。”
老夫人和少爷一向不合,每次来请,十次有八次沈淮序不去。
管家心里不住地打鼓,帮沈淮序想搪塞理由,但听见他一声干脆的:“好。”
荣华见沈淮序前来,一改往日严厉,颤巍巍起身去拉他的手:“孩子啊,你怎麽不知拒绝呢,若你这一路上有什麽意外,我们沈家怕是要绝後了。”
沈淮序避开她的手,转身坐在一旁,周遭一身寒气更甚屋外:“圣上既有心任我,我拒绝得了吗?”
荣华低声叹气,握着竹杖的手越攥越紧。
沈淮序起身一拂衣摆,垂眼施了一礼:“我此去数月,归期未定,”悬在嘴边的“祖母”二字被生生咽下,“无需挂怀。”
他大步走出沈府,荣华泪眼望他,终是不舍地收回手。
少年背影决绝,只馀瑟瑟秋风在空中悲号。
沈淮序父丶兄死後,荣华为保他不受伤害,不让他离府,他六岁偷溜出去,被荣华亲手打断了腿。
腿可医,但困在他心上的枷锁已然锈迹斑斑。
容嬷嬷是荣华带来的陪嫁丫鬟,守了沈家一辈子,知晓荣华心里的考量,她贴在荣华耳侧,低声几句。
“不可,这孩子不会愿意的。”荣华听罢面露疑色,不禁出声。
“少爷亲口问圣上要了十个美人,年贵人精挑细选送去承乾宫,他已然长大,
老夫人您不能总把他当孩子看待,老爷像他这个年纪已经娶妻了,何况沈家…”容嬷嬷谨记身份,有些话不便明说。
荣华蹙眉望着空荡荡的院落,她清楚记得,屋後的银杏树今岁结了八十九颗白果丶前厅屋檐有绯色筒瓦一百五十三片,青灰色板瓦二百五十三片。
她虚置的眼中闪着月色的白:“去,把屋里的碧玉八宝取来,给年贵妃送去。”
“是。”容嬷嬷高兴地声音带了颤,眼角皱纹挤落泪花。
烛火点点,桌案上的碧玉八宝镀了一层金泽,紫檀雕花为底,雕花白玉围栏镀着金箔,莲瓣上颗颗莲子栩栩如生,顶上坐着□□丶宝伞丶宝罐丶双鱼丶华盖丶莲花丶肠结丶法螺,寓意吉祥。
年贵妃用手摩挲着,折起荣华送来的信:“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随侍来禀:“娘娘,未查到那女子身份,近几日也无人报官。”
“那就先拿那个小哑巴试试,便宜她吧。”她双臂一擡,柳眉凤眼微挑:“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