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容有衡摇头,“因果反了师妹,这支笔坏在先,神插手在后。”
真的有人能做到事事料到么?
大约是没有的,容有衡想。
算无遗漏如何言知,得来了一次复活的机会,可竟不如不算的好。
连这样智多近妖的人都如此,遑论其他人呢。
所以,当那个先天下之忧的泥腿子皇帝,终于为了这支笔,为了他的大业,死在密州的时候。
大约不会料到,已有腐蚀的皇权居然还要再蔓延三千年,断了龙脉的帝王须居然成了天上神物色的介质。
那个死到了了不过才四十出头的周平,死的时候应该还是带着笑的,以为自己是救世的英雄,泥里滚出来的活神仙。
容有衡曾远远地和周平打过一个照面。
五千年前,这十四州最后一位开国皇帝,乘着步撵踏上蓬莱的时候,眼底里永远都有旁人瞧不懂的忧郁。
旁人都以为周平其人野心大,远超历任皇帝,但所有人都把他的野心局限于一个帝王,一位天下共主的角度,以为三上蓬莱的周平,是要把皇权凌驾于世家之上。
从某种角度来说,世人对这位周天子的评价并无错,唯一错了一点的是——
周平的野心,比他们想象的都要大,也都要小。
都要大是因为,别人说破天了,以为的不过也就是权力声名那么一两件事,根本没想过周平要的不是成为规则的执行者,而是规则的制定者。
都要小是因为旁人就算笑骂他是位泥腿子皇帝,重点也在后面的皇帝两字,泥腿子甚至都变成了对他能力的一种称赞。
却根本没想过,这位坚守初心,哪怕最后从屠龙少年变成了龙,从乞丐变成了仇视的天子,他也依旧是恨着这个位置的。
他根本不会因为觉得现在坐在龙椅子上的是自己,就觉得这样的一个位置该存在。
四十岁的天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年纪轻轻的放牛娃,可喉咙里仍有一口血气未出。
凭什么,他的媳妇要死,那些官家就不用死——
凭什么,都是娘胎肚子里出来的东西,谁给规定的三六九等。
周平骗了何言知,拿改天换地为饵,哄人家给他打天下;但周平同蓬莱道祖下棋论道那日,并没有骗道祖。
他明明白白地告诉云无心,人压在人的头顶上根本就不对,就像是这天下根本不该再多出一座岛凌驾于十四州之上。
蓬莱道祖却只反驳了周平一句:“那你该杀人么?”
只听得一声斩钉截铁的回答:“该。我杀该杀之人,他们有本事我也放他们来杀我!”
蓬莱道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句,“那就不对了。”
“既然你觉得能力大就能取人性命,那他们觉得自己能力强,凭什么不能骑在别人头上。”
“你不想要龙椅存在,所以自己先坐上了这把椅子,但你有没想过,这天下总是需要一个主人的,无论是皇家还是世家,否则就是人被天下骑在头上,无法集结的人,将在繁衍生息的黎明之前,先死于洪水旱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