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安静地听着。
“您在想什麽?是白色的冰山吗?”
微滴忽然笑了一下,略微有点狡黠,使我想起小时候那些没有猜出来的脑筋急转弯提问者的小小欣喜,数学题目藏在小径里的另一种解法,“殿下,我看到的冰川是粉红色的。我们说我们失去的爱情就放在那里……化验结果是某种矿物质和藻类。”
微滴靠在防护栏上,头一次神采奕奕,我看见落到肩上的白发打着小小的卷儿,如果土壤贫瘠,便使其肥沃。如果是一粒种子,便等待它的发芽。如果是一朵花儿,便为它的美丽而高兴。我还没有在那些星球上见到生命存在的痕迹,但是我相信会有的。一万里不会有一个,那麽一百万,一千万,一亿呢?总会有存在能进化出来适应极端环境的特性吧?然後就像一条河流冲开它的河床一样,如此长久地奔流下去。
微滴转过去,笔尖铱粒再一次触碰到纸面纤维,流泻出黑色墨迹。
“您很喜欢这种古典的书写方式呢。”我说。
“因为有手感啊,殿下。”微滴边写边说,“虽然现在的技术能做到相差无几吧,那我为什麽不直接用原型啊。而且再怎麽像,总有一些地方不一样。比如说墨水干涸前的反光,还有一些气味和握笔的质感。”
啊这样。其实您便宜大碗的消费偏好也不全是结业後三年纯支出零收入空窗期养成的习惯吧,您工资虽然高,恐怕也是月光。就为了手感,买纸质教科书以及一大堆书写工具,把奢侈品(复古的东西都贵,虽然和现在的産品相比都没什麽技术含量吧)当日用品用。真是矛盾呢微滴。
“我觉得舍因总长不太懂行情。”我诚恳地说,“您还不如出去单干。”
哪怕歼星舰总指挥的工资已经令我咋舌了,可这也就是军部罢了。科部薪酬才是真正傲立群峰,你军部再怎麽顶格发,科部直接翻番!而且这可是八级半的行星处理啊!你就说全星际找得出来几个吧!
微滴说可惜不行,主要想方设法从处理条例里钻空子——我是说给总长减刑。因为以前,其实打架斗殴那件事闹得挺大的,涉外了,被关进军事监狱,总长作保我才被放出来。
原来您做行星处理还有这一层在呢。你捞我我捞你,知恩图报了属于是。不过您这样的,多少年都抽不出来的六星彩皮UR,抽出来也要被“374”工程截胡;我是总长我也捞啊……
微滴又把笔放下了,拉拉黑色的帽檐,说,那次的事情真的很大,连总长都知道了,只是後来被压了下去。怎麽说呢殿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描述为因祸得福。正是我在舰桥的事情,总长看见我了。
你有才华,可是不一定有性格。我的个性并不讨喜,殿下。
沉重的生活感悟。我觉得我应该安慰一下微滴;说什麽好呢。
这个吧。
我于是也趴在防护栏上,一边看天上乱眨的星星一边也撑着脑袋念我小时候为应付啓智课堂的作业而拼出来的句子:
“我想要,一艘小船
一艘纸折的小船
如果没有纸,用云也行
云也没有,用肥皂泡泡
那就是透明的泡泡船
我要用棕色画它的桅和桨,用白色画它的帆
再用我的梦给它插上一对小小的翅膀
把它放在黑紫色闪着星星眼睛的大海里
让它载着我的灵魂回家。”
微滴看着我,琥珀里盈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我只能说很温润,有一点点亮,像是暗夜里的微光。笑了一下,右手放下来(刚才靠到了嘴唇是吧是不是嘛是不是嘛!),安抚性地碰了碰我的手背:“我送您回去吧,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