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团建看电影啊(大声
银心女神正在广播时间,我起身关掉房间里的收音键,继续坐在床上生气。
微滴刚才很礼貌地问我一起去十九分公司(我族特色笑话,将各大部门称为各种公司,比如科部银辉公司,军部黑心公司,思部灰心公司)晚上的团建活动,我也很礼貌地拒绝了。我主要是没法判断微滴对我的态度,到底是在哄小猫小狗,还是准备上户口。我要是就这样转身走了,你也不会来找我。
好讨厌啊。谈恋爱是这种感觉吗。天天寝食难安,脑子才休息下来,又开始放映对方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我都要控制不了我自己了。不谈了吧,我想,虽然阵痛是难受的,但也不是不可忍受。我也不是没经历过,还经历了两次不是。虽然确实觉得高兴丶很高兴,但是我的付出和收益已经不成正比了。虽然我也没付出什麽,一些语言的迎合,物质上的一点没有。
要及时止损了。
我的尾鈎不安分起来,上下捶床,捶得哐哐响。我扭过头去,对它说:“安静,不然我就把你拆下来。”
“尾鈎”对我确实是一个可拆卸部件。我五年的时候就特别讨厌它,下手砍了,科理会给我接了回去,于是我砍了第二次,挺痛的说实话。科理会跪下来求我,我才松了口,但要求可以拆下来。
它安静了,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但是我的羽毛须须开始不高兴了,好像知道我觉得它可爱不会拔它下来,就在我头上乱舞。
“我不会去的。”我说。
啊啊啊翅膀你别从披肩下面伸出来掉粉会把床单弄脏的!烦死了烦死了!
“我去就是了!”我忍无可忍,羽毛须须高高兴兴地自己钻回头发里。其实你现在完全可以把“虫族”当人看,或者当成那种仙境出没的长翅膀小精灵,只要不完全变态,事实上极大部分一生也不会完全变态一次,人类正统在虫族。我族着名笑话了,然而帝国正统现在还没着落。
我一边生气一边捞起智脑,我说我紧赶慢赶终于把事情做完啦,但是你们已经开始看了,微滴回了一个笑脸,速度之快始料未及,果然也没好好看,您一进来就能看见我。
小球蹲在角落升级系统,只有我自己去。
地点就在中央食堂。我不知道中央食堂是怎麽个神奇设计,什麽都能拼,给你搞了个礼堂究极强化加大版出来,你们十九分公司节约空间已经节约到这个地步了吗。
我从後门悄悄溜进去,果然看见微滴,远离大衆的座位,最後一排一个阴暗角落。这种偏僻程度,就连讲话也不会被发现吧……也很适合看到一半偷偷溜走……我再往前面瞧了一眼,立刻没眼看了,横幅,好长好大一条横幅,红底黄字的横幅。文字内容我没法描述,再描述我就要笑出声了,大家自行想象。
好复古一企业文化。我超级别扭地挨着某走神的落魄白毛文青坐下,微滴说:“晚上好,殿下。”礼貌而正式,挑不出一点差错。我嗯了一声——装起来了馀灰——往下面看。刚才应该是试映,放的另外的小短片,现在才正式开始。第一排前面还有一长列桌子,舍因总长坐在最中间,好小一个,非常显眼(後脑勺扎着的小揪揪使显眼更加显眼),好像山间盆地。然而(不足)五尺小儿馀威震于殊俗,慢悠悠翻了几页搁在桌子上的,我猜可能是发言稿,皱一下眉:“写的什麽。”
微滴好像有一点点心虚,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我懂了,这稿子不会是您运用科技写的吧……劳动力不想劳动,当然只有消极怠工了。
舍因总长站起来,环视四周,黑压压一片,摆摆手,说:“自我接任咱们十九军区以来,每年晚会都要出问题……我就不做年度总结了,直接放吧。”顿了一下,“一个星期,交一篇万字艺术鉴赏上来。算在今年的思想报告里,拿给自己的长官批,我会随机抽查。那些当完成任务敷衍了事的,就去刷半年的银心女神吧。”
说着坐下来,完全不在意刚才那番话投下多大一颗深水炸弹,自顾自擦眼镜,哪管这川原流丹哀鸿遍野。我也无语凝噎,原来科理会高层人手——算了就说人手吧,虫子和人还有什麽差别不成——一个艺术学位的传闻是真的。我本来以为在军部这种地方,讲求艺术素养未免有些不知所云了。太过充沛的个体情感,难道不会对命令的执行造成损害?那传颂者的长官面对整颗星球的命运时仅仅犹疑一秒,後果却无可挽回。
虫子啊虫子。我们永远都在追求永远不可得到之物。我们终有一日要在无知无觉的集群意志中死去,便在阳光下的享乐中尽全力追逐那独属于自己的不一样的部分,如同长夜将临,死刑将至。
我凝视着舍因总长。
舍因总长其实很高。在一年一度的总长碰头会(这是上将们和平时期唯一的公开露面场合,星网讹其为“衆神下凡”),那些仍然流传的影像资料,普遍的峰峦间,舍因总长也是高得独一档。直到开了二级基因锁,跌回抽条前的个子。
衆野兽的牧者,为之戴上笼嘴,又在适时之刻取下,十九军区的无冕之君,却是一只柔软的小羔子。以虫群敬老爱小的传统,这个样子上法庭还能减刑。
能在普遍发狂的虫群做到上将;我们可没有财富与地位的世代积累,空降根本不存在,谁都是从底层一点一点爬起来;就算把这麽个疯癫的小东西按住(笑死,根本按不住),一点一点切碎,还能死死咬住肘节,撕下臂膀。
你死的时候,喉管共鸣出的,是“妈妈”还是“科理会”?我很好奇。
我忽然想起来什麽:“阁下,三色堇元帅的画像是舍因总长亲笔吗?”
元帅确实叫“三色堇”。我们都是这麽起名字的嘛,花卉丶景观是最常见的大类。星网也对虫群的特色文化感到好奇,报道上经常看见一群花花在开会,中间还夹点风霜雨雪山林湖泊什麽的。我马上就能想到的例子,比如说二十三军区总长随机到的名字是“北极花”。
“致我亲爱的你:一种很小很小的花,在很冷的地方开放,独自捱过无谁知晓的寂寞寒冬。我希望你也能像它一样坚韧。捱不过去也没关系,哪怕这样小的小花,也是被深切地爱着的。”
够坚韧了,都干到军区总长了,还不够坚韧吗……
微滴给了一个肯定的回复,又说,总长的眼镜即是元帅——当然那个时候还不是元帅——所赠。
我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