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病历单。习方,男,32岁。
这才惊觉:原来已经过去这麽多年了。
那晚的场景始终定格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爷爷戴着呼吸管,声音很哑,费劲地向我嘱托临终遗言,让我放弃绘画,去找一个稳定的工作。
或许,现在的我……应该不会再让他失望了吧?
8。
第二天,我向公司递交辞呈,告病休养,震惊了所有人。
就连集团董事长最终也亲自前来,极力挽留我,并承诺可以给予我更为优越的待遇。
我态度诚恳,“赵董,承蒙您的关爱,我十分感激。但是我深思熟虑了很久,觉得还是身体健康最重要。”
“我懂,我明白的!但是没必要直接辞职,我可以给你放长假,带薪休假……”
我站定在办公桌前,向董事长微微倾身,姿态谦逊且从容。
“我先走了,赵董,我今晚还要去赴约。”
高中同学聚会。但是想见的人,只有一个。
9。
不知道他最近过得怎麽样,好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我一向守时,但今天却迟到了。因为糟糕的交通状况。
最终我被迫无奈,把车停在了距离很远的街边,一路步行过来。
推门的瞬间,我不禁在想:一会见了面,应该要说些什麽呢。
好久不见?老土。
久别重逢?矫情。
“……”我在心里默默叹气。词语匮乏的劣势在此刻暴露无遗。
包厢里很多人。大部分人基本上变了个模样。时隔多年,褪去少年青涩,显得更加成熟稳重。
班长看上去胖了很多,大腹便便,笑容圆滑。他热情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哟,这不习方嘛!”
他的嗓门很大,原本正在喝茶闲聊的衆人纷纷投来视线。我双手合十,向大家歉意一笑。
“抱歉啊,路上有点堵车……呃。”
我忽然顿住不说了。刚到嘴边的话立马忘得一干二净。
很奇怪。明明很多人,灯光华美,人声嘈杂,可我却一眼看到了他。
他好像……没什麽变化,还是像十多年前那样,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低眉顺眼,安静旁观。
四目相对,我慌忙错开视线,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平静如常。
“好好好,我请客,大家玩得尽兴就好。”
10。
了无生趣。
不知从何时开始,同学叙旧变成了成年人之间无聊的攀比与奉承。
班长一直在给我倒酒,尝试跟我套近乎,“这酒,82年的,味道很正……”
我摆摆手,表情冷淡,“我开车过来的,不喝酒。”
“哦,好吧……”他怏怏地收起酒杯,“有个事情,我想向你打听一下啊,就是你们公司最近的一笔订单……”
我一时哑然,失笑。“我不负责具体业务,所以我也不太清楚这些……”
“哎呀,多大点事嘛!”他的嗓门又大了起来,似乎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您可是老板诶,一个电话就能搞定的事情……”
後面的话我有些听不清了。KTV的音响声音有点吵,况且我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谈话上面。
他好像从进门以来,就一直在喝酒,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坐在角落。酒杯见底,他双手抱臂,略微嘟起下唇,表情烦躁又不满。
喝了那麽多,一定喝醉了吧……我忍不住心想。
“所以……那笔订单,习总能不能通融一下?”
“……”我回过神来。班长总算止住了他的滔滔不绝,满脸期待地看向我。
我表情空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婉言拒绝。
馀光瞥见原本坐在沙发角落的诸和君忽然站起身,脚步虚浮,摇晃着向洗手间走去,我心念一动,很快将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一下抛之脑後。
我:“哦,我今天正好辞职,不好意思啊可能帮不上你的忙。”
班长:“啊?”
我礼貌点头。无视班长脸上逐渐僵硬的笑容,起身匆匆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