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暄妍的泪珠大颗大颗滑落,“他是个好哥哥,我……我却没有当着他的面告诉他,最後那几天还同他置气。”
“但他却有话要我告诉你,”
江翊放缓声音,不知为何,在说接下来这番话时,彷佛就像同时对着已不在人世的另一人一样,所以他说的格外动容:“他说你真挚热烈,他一直以你为荣,他说,要你好好活下去,哪怕没有这层身份,只是这世间一个平凡百姓,也要永远灿烂的活下去。”
“活下去……”那本来没有神采的人突然昂起了头,“对啊,我是萧暄妍,不是嘉乐公主,也不是什麽长公主,哪怕没了如今的身份,我也还是我,我当为自己丶为皇兄和娘亲而好好活下去。”
她也站起身来,对江翊微笑:“谢谢你,我懂了。”
*
久违的和平降临苍穹下的土地,南诏一国已不复存在,景轩两国在经历良久的争斗之後终于迎来最终的宁静安和。
都城不叫燕京,也不叫大都,而是定在了原大齐都城所在的位置,更名为啓。
这一年,被後世称为啓平元年。
这一年,也是难得的春和景明,风月和顺。
飞瀑之下,万仞之上,有一人执剑负手而立,远眺着面前的山河。
暮春的柳絮飞着,在空中停滞着迟迟不落,像是那年的初雪,那场留不住的雪。
只是此时非彼时,暮春不是冬,柳絮终非雪,斯人已不再。
江文如临走之前本想给时渊留一封信,重新写下那个她觉得不够真诚的回答,但她又觉得干干脆脆的离开更好,他是个聪明人,何须她一再多言,于是这封信就压了下来。
这次时渊说想要见她,她沉默了一会,便答应了。
她知道,他这是想通了,否则以他的性子怕是不会此时相邀。
这是新芽初生的时候。
他来见她穿着常服,却掩不住一身的贵气。
她则一身素袍,一如初见时那般清丽,时光好像改变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没带走。
江文如和时渊一同站在山巅,心中都无限感慨。
时渊问:“如果我先找到你,早一步认识你,结果会不一样麽?”
江文如笑了起来,“你是聪明人,这般利落爽快的人,没想到竟也会有此一问。”
“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我知道,你不会比他更早。更何况有些人,相遇不论时机,遇到了,便知道是他,此生都不会更改。”
“说得好。”时渊也跟着她笑起来。
文如认真看着他,“时渊,人生太短也太长了,走到如今,你不觉得已经很好了麽。你知道麽,自从我知道我与他不可能之後想了很多,我想这世上会不会也有一个人这般赤诚的喜欢我,喜欢到不计後果,不论结果如何,世事变迁如何,都不会後悔的那种程度,如果有,我该怎麽做才对得起这般情意呢?”
“时渊,我骨子里自卑到了极点,也骄傲到了极点。我的自卑让我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会不论我是谁,只是因为我这个人,只是因为我本身而喜欢我。凭什麽呢?对吧。可我的骄傲又让我不愿将就,不愿勉强自己糊涂度日,所以啊……我是一个很别扭的人。”
“我谢谢你,是因为你让我知道自己确实是有出彩之处的。你是天之骄子,少年英才,被这样的人喜欢,我很感动也很开心。当然,你眼光也不错。”文如笑。
“但是时渊,也许你是赤诚的喜欢我,但你,却不是能不计後果喜欢我的那个人,你有你的使命,你是……父亲的徒弟,你该清楚的,有很多事情,比简单的情爱还要复杂一些,浓重一些,倒也没有对错,立场不同视角不同罢了。”
文如偏了偏头,“这些话,都是我本来想写在信上的,今日当面说出来倒更真诚一些,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想说,”
“有很多事,我想明白了,你怎麽竟不明白了呢?我可不希望喜欢我的人在关键时候倒分不清轻重了。”
听到这,时渊眉心跳动了下,文如却没有停下,“时渊,也许你以为是我放弃了一些东西,但其实我清楚,我只是有些倦了。这一路,忍过丶装过,也怨怼过。疯过,狂过,也肆意过……实在是不能再精彩了。”
“现在呢,我就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游山玩水逍遥自在,闲了就四处走走,毕竟现在也不用怕战争纷乱了,天下统一丶万般安顺,实是盛世前兆啊。对了,我还可以帮着袁清之济世救民,那厮现在可快活着呢……”
“所以我觉得现在很好,真的很好。”
时渊看着这个眉眼俱笑,光彩夺目到让人移不开眼的女子,
“你……”你说了这话,让我怎麽能忘了你呢。
“你现在很好,”他最终说,“他是不是还活着?”
这话说的突兀,但两人当然都清楚这话问的是什麽意思。
其实时渊问的很没有道理,他没有任何依据,也没有任何证据去证明什麽,只是在内心深处还是不敢相信,觉得那样的人不该是这样的一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