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慈姐,你今天说的都是真的吗?”秦伽陆问。
“当然是真的!”夏慈讶异道,“不是真心话大冒险吗?你怎麽会觉得我在说谎?”
“我没有。”秦伽陆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你不像是很轻率地就决定要去结婚的人。所以,他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吧?好到都不需要先过掉夏杨那关。”
夏慈看着秦伽陆,有半晌不说话。然後突然笑了起来:“伽陆,你知道吗,夏杨跟我说过,你是他见过最聪明的人。这小子的眼光是真的好。”夏慈把咖啡放在桌面,双手抱着膝盖,慢慢地开口了:“你说得对。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要跟人结婚的人。在过去几年,我是决定一辈子都不结婚丶不要小孩的。我还想过,如果以後夏杨有孩子,我就把他的孩子当成是我亲生的,我死後所有的东西都由他的孩子来继承。
“但是有一段时间,我突然出现了点问题,就是感觉大脑是不受我自己控制的,我也完全感知不到任何的情绪,无法做出任何理性的决策,每天活着就好像在行尸走肉一样,甚至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死……你们不用怕,我现在已经好了,好了很久了……但是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对夏杨或任何人说过,今後也不打算跟他说。今晚,我是真的很想跟你们倾诉一下这件事,我希望你们不要嫌我烦或是啰嗦……也希望你们能替我保密……”
“天呐,夏慈姐,你到底经历了什麽?”舒保加眼泪汪汪地说,她起身去抱住夏慈,夏慈感激地朝她点点头。
“这个变化是突然发生的,没有任何预兆。有一天,我有一个拍摄任务,从学校坐地铁过去。车厢有轻微的晃动,平时我都没有留意到的,但是那一天,我突然有种晃着晃着,有点头晕的感觉。我看着自己的手和脚,觉得不像是自己的。你们有没有试过那种感觉,就是看一个很熟悉的字,看着看着,都不认识那个字了。我就是那种感觉,看着看着,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我当天强忍着不适感,拍完了那组照片,就马上回家躺着了。
“当时我还在申请着国外的大学,每天都很忙,但是我的身体和精神已经没有办法支持我正常工作了,因为我完全没有办法感知自己的情绪和理智。所以我真的很慌。我完全不知道为什麽会这样,发病的那一天,也没有做什麽特别的事情。所以我去看医生了,被诊断为抑郁症,中度。
“医生给我开了药。但是我真的很怕吃那个药,因为吃了就会很想吐,完全没有办法正常生活。最後,我连毕设展和毕业典礼都没有办法参加。我试过停药,但是停药後,我就会处于极度压抑和冷漠的状态,而且也没有办法自主入睡,最後我的精神就更崩溃了。还好我从大四开始就在外面租房子住,我可以不见任何人,不让任何人发现这件事。但我也很怕,如果我死在了这里,是不是都不会有人发现……就连跟夏杨聊几句微信,都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我完全没有办法表现出高兴之类的情绪,我连怎麽回复他的微信都不会了……
“所以我再也不敢不吃药了。吃了药,精神上会好一些,胃口也会好一些……但是吃了药,我又嗜睡,反应也变慢了,身体也总是不舒服。于是,我决定自救。我找到了一个在北京的抑郁症患者互助组织。毕竟久病成良医,群组里面的人对我的病很了解,给了我很多建议。而且关于抑郁症最新最权威的文献,他们都有去读,然後分享到群里。我就是在这里认识他的。他没有抑郁症,他很健康。不过他对心理学感兴趣,所以在业馀的时间,会来做志愿者。在我最辛苦最无助的那段时间,是他陪着我,让我一点点看到希望的……”
此时的舒保加,已经满脸是泪,夏慈还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给她递了纸巾。
“所以你就决定跟他结婚?”秦伽陆很冷静地问。
“对。他常常到我家里来照顾我,但是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不尊重我的举动。他也能完全理解我这个病是怎麽回事。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我会怎麽样。他还帮我处理了很多我没有办法处理的事情,比如帮我写邮件联系导师,帮我整理作品集,帮我回复同学的微信,甚至帮我发朋友圈……他也带着我去健身,带我去东京的迪士尼,我们一起养了一只猫咪……他还教我弹吉他,一直学到我进训练营前,虽然我的水平跟他差得远了,但也算有了一个新爱好。我们当时,实际上已经是在恋爱了。在他的帮助下,我算是恢复得很快的。大概三个月就基本好转了,大概半年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减药了。
“在那个时候,我已经过了去国外大学报到的时间。但是相比起留学,还是保命要紧,我对家里说,是想先创业,所以今年先不出去了。实际上没有什麽创业,我就是每天运动丶去公园散步丶逐步恢复跟同学的社交,然後等他有假期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旅游……当时拿到录取通知的时候,我是交了一笔留位费的。我说不读了,我爸也没有怪我,听说我想创业,直接给我打了两百万。”
“叔叔对你真好。”舒保加说。听到夏慈很快好转,终于放心了,不哭了。
“我爸对我是很好的。收到这两百万,我突然萌生了跟他结婚的想法。因为如果我爸不同意我嫁给他的话,起码我们还有这两百万可以花,然後我们两个人都工作的话,应该日子不会太差。”
“夏慈姐,原来你还是个恋爱脑。”秦伽陆说。
“是啊。但可惜他不是。当我跟他说想结婚的时候,他也很高兴,但是他说,要由他来求婚,不然的话,以後我会有遗憾的……”
“啊好浪漫好感人!”舒保加又要哭了。
“在他求了婚之後,我们选了5月20号去登记,他问我要我爸妈的身份证号码,说是要替他们订机票,请他们来北京见证我们领证的事。我这时候才告诉他,我是打算瞒着我爸妈的。我当时也是太兴奋了,又说了这两百万的事,还说我可以再问家里要钱开一个教学生画画的工作室……他就告诉我,他不能跟我结婚。”
“为什麽?”舒保加问。
“他说,我这不是理性的决定。他觉得我为了他放弃留学,甚至不惜跟家里决裂,都是因为他陪伴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他说,他不能乘人之危。他希望跟一个理性成熟的成年人结婚,而不是一个一边问家里要钱一边又打算离家出走的小屁孩。这是他微信发给我的原话。”
“夏慈姐,我觉得这个男生挺不错的。你真的是有点恋爱脑了。”秦伽陆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所以,我只能答应他,先不结婚,我先申请下一年入学的项目,等我完成学业,找到稳定的工作,我们再考虑结婚的事情。他知道我跟家里的关系不是太亲密,他还说,他会成为我跟家里沟通的桥梁,他会帮我修补原生家庭给我的缺憾。”
“那你怎麽又参加了那个训练营了?”舒保加问。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公开选角的时候,我正在逐渐好转,是他鼓励我去参加的,可能也是希望转移我的注意力吧。就发了一段视频过去,也没有放在心上,後来过了好几个月,才收到邮件说选上了。而且听说原本选的女三号也不是我,原本那个进了训练营不久主动退出了,才轮到了我。”
“也是因为你优秀。全球有一万多人报名了呢。”舒保加说,她早就搜索过这个训练营的来历。
“所以啊,你们都不用替我担心,因为我已经好了。而且,我现在真的很快乐很快乐。从来没有试过这麽快乐过。今晚夏杨发脾气的时候,我竟然都没什麽感觉。如果是以前,他生我的气,我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的。可是我一想到,他姐夫就在北京,离我那麽近,我一发微信他就秒回,我就觉得好开心哦,我就怎麽都难过不起来。你们说,我还是有点恋爱脑吧?”
秦伽陆忍不住嘴角上扬:“原来好的亲密关系,是这麽治愈的。夏慈姐,你真的很幸运……我是要替你保密,要是被夏杨知道了,他真的会气死的。”
“那说好了,今晚的秘密,你们要替我保守!”
“绝对没问题!夏慈姐,我真替你高兴!对了,我想看姐夫照片!”舒保加说。
夏慈拉了一个三人小群,“你们的头像都是哈士奇,我也属狗,名字就叫‘汪汪汪’吧!”改好名,发了一张照片上去。照片上的夏慈和一个男生亲密地依偎在一起,背景是迪士尼的城堡。那个男生有着小麦色皮肤,单眼皮,戴着一副眼镜,五官不算出衆,但是高大壮实,看得出锻炼痕迹,但笑起来又憨憨的。
“姐夫是哪里人?”
“他老家是宁夏的。好了,刷刷牙睡吧。明天想去那里玩?”
“想见姐夫!”
在机场分别的那一天,夏慈把每个人都紧紧地抱了一下。抱着夏杨的时候,她是最舍不得的,“臭弟弟,好好照顾自己。”不想哭,可是眼泪却止不住。夏杨把头枕在夏慈的肩膀,也无声地哭了。那天深夜聊完,夏慈和舒保加很快就睡了,但秦伽陆还躲在被窝里跟夏杨聊了很久微信。结果第二天夏杨过来,就看到他已经不生气了。夏慈悄悄问秦伽陆,是怎麽安抚他的。秦伽陆说,只是告诉夏杨,成长就是跟家人渐行渐远的过程,夏慈姐的成长是好事,他应该为此感到高兴。但秦伽陆也对夏慈说,姐,以後这种事,还是先单独告诉他吧,跟我们同时在真心话大冒险听到,对他来说太残忍了——你长大了,但他还没有。
是时候进安检口了,夏慈向他们挥手,让他们假期的时候再来,可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很快就要上高三了,可能下一次再见,就是高考後了。
“好了,走吧!飞机落地记得给我报个平安!”夏慈笑着说。
“会的!”大家纷纷应道。
就要转身进安检通道的时候,舒保加忽然瞥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得挺远的,穿一件长款黑色羽绒服。她一眼就认出来,是姐夫。她对着秦伽陆咳嗽一声,往姐夫方向努努嘴,秦伽陆马上明白过来,转头去看,也看到了。站得直直的,面相一看就是个好脾气的男生。秦伽陆和舒保加相视一笑,安心地往安检通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