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想起在体育馆的那天,舒保加就会心悸,好像心里突然被掏空了一块。军训结束後,忍不住把整件事情跟爸爸妈妈说了。妈妈沉默了好久。像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批评教育她。不用说,她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是那股愈来愈强烈的自责让她不得不向爸妈坦白的,她正是希望能挨一下批评,这样,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忘记这件事。
爸爸严肃地对舒保加说:“你这是从衆心理。下次遇到这种事情,千万不要参与到里面去。现在的孩子有心理问题的很多,万一想不开自杀了,後面一查监控,追究责任追究到你头上,怎麽办?你没看新闻吗,上个月有个被网暴的网友不是就去跳江了吗?”
舒保加就想——我差点害死了她。竟然对董茗茗産生了一种亏欠感。
一想起林士凡叫停了那些取笑董茗茗的人,她更加羞愧。因为林士凡做得到,而她做不到。
年少时,总有那麽一些重要的瞬间,会在辗转反侧时不停回放。这些瞬间,才塑造了你我。但是,为什麽你的良心总在事後才啓动?你的头脑为什麽总在事後才清醒?坚定地做一个善良的人,会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吗?在过去,舒保加从不怀疑自己是一个好人。她能发自内心地爱舒利亚,即使那不是爸妈亲生的妹妹;她能大方地把文具和作业借给同学,即使她为完成作业而通宵达旦,同学却妄想不劳而获;她为震区的灾民流泪,她为得病的同学流泪,她看个电影都能从头哭到尾……但她的良心是否有勇气与大衆为敌?
她走到董茗茗旁边,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董茗茗擡头看她,然後很平静地点了点头。舒保加尴尬地移开目光,并在心里祈祷,董茗茗最好是忘记了那件事,千万不要提起。但是连她都还记得,董茗茗怎麽可能不记得。
就在舒保加刚坐下的时候,後面的位子又坐下一个人。
碰巧,她也认识——准确来说,是见过。
这个人叫欧雷。高一时是四班的,会跟吴淼一起打篮球。总微微低着头,一双眼睛阴鸷地看着前面。第一次见他,舒保加就不敢跟他对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欧雷坐在後面,舒保加总觉得後背凉凉的。
舒保加掏出暑假的语文作业。既然吴淼要抄,那还是先认真检查一遍好了。
下了晚自习,舒保加背着书包往十五班走。经过十六班的时候,看到了里面也坐了很多认识的人——林士凡丶关渝丶罗佩婷丶钟灵……还有沈希羽。她不是说过要选理科的吗?最後还是选了文科。也许,这里也有林士凡的功劳吧。
进了十五班,郑乔和吴淼的位子都是空的。他们都去“灭绝师太”那里上课了吧。听说全国奥数大赛的预赛快开始了,这对吴淼来说,是很重要的。他竟然还有心思关心什麽语文作业,真奇怪,舒保加想。
秦伽陆正在收拾书包,看到舒保加来了,朝她点点头。“走不走?”她问。
舒保加指了指吴淼的座位说:“我还要再等等。”秦伽陆很明白似的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秦伽陆回到C栋512,陆续见到了新室友——李晨丶魏紫萱丶罗佩婷。李晨是最热情的,主动跟秦伽陆说了几句话,魏紫萱和罗佩婷都只说了一声“嗨”,然後就用一种审视的眼光去看秦伽陆。
秦伽陆不喜欢别人从头到脚式的看她,所以对魏紫萱和罗佩婷已经有了不好的印象。李晨是还好,但秦伽陆本身话也不多,也不会主动去找她聊天。所以,在华师附中的第一天晚上,就是这样悄悄地过去了。
舒保加在吴淼的位子上坐着,一直等到了十点四十分。不过,她也没闲着,在看高一的数学错题本,遇到不懂的,就问夏杨。夏杨还是在看课外书——他是舒保加见过最爱阅读的人。到十点半的时候,舒保加问他:“夏杨你怎麽还不走?”“你没什麽要问的了吗?”原来夏杨是故意留下来的,舒保加装出一副感动得要哭的样子。又过了一会儿,吴淼和郑乔才刚刚回来,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不知道是在讨论数学还是篮球。
“走吧。”吴淼招呼舒保加和夏杨,“保安来赶人了。”于是四个人一起走,郑乔和夏杨很默契地走在一起,吴淼和舒保加走在後面。
“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要预赛了,你们紧张吗?”舒保加问。
“不紧张啊。”吴淼笑嘻嘻地说,“我可是掌管数学的神。”郑乔在前面笑笑没接话,虽然舒保加问的是“你们”,但舒保加关心的还是吴淼吧。
“你真厉害。”舒保加发自内心地说。郑乔在前面听了,又忍不住笑了。这个吴淼,表面上比谁都潇洒,实际焦虑得不行,做什麽事都一直铆着一股劲儿,所以状态起起伏伏,为此没少挨陈老师骂。
“要是我这次还是没拿到金奖,你还觉得我厉害吗?”
“厉害啊!”
“那就行。那我就没压力了。”吴淼又笑,“你这学期努力哦。”
“我一定努力!”舒保加拍胸脯保证道。
“争取一个学期考进文尖。”吴淼说。
“哎呀那个太长远了,以後再说吧。”舒保加搪塞道,“你们知道谁坐我後面吗?是欧雷,还记得吗?”
“嗯。”郑乔回答道,“你不是猜‘暗房’是他做的嘛。”
“哦那个啊……”舒保加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现在觉得不是他了。”
“那你觉得是谁?”吴淼问。
舒保加欲言又止:“我丶我觉得嘛,应该是那个……你们懂吧?”
“谁?”郑乔也回头看她。
“我丶我现在觉得是林士凡啦。都是因为你,跑去提醒希羽,我觉得以他们的关系,希羽应该会去跟他说这件事啦,所以他才觉得有危险,把照片都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