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票环节,舒保加看了看很积极的王新伟同学,还是没有选他,因为他的对手是关渝——班委选举就是投票给熟人嘛。班长是一个叫李晨的女生,她的造型是个假小子的模样,短头发,金属圆框眼镜,但其实五官很清秀,舒保加觉得她说话很大方,一点也不扭扭捏捏,所以投了她。文娱委员就是小胖子口中那个其貌不扬的姑娘,叫罗佩婷,她竞选的时候说自己已经当了九年文娱委员了,手下有六个一等奖丶三个二等奖和两个三等奖的经验。小胖子又加了一句:“场上留下最多垃圾一等奖。”舒保加又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喜欢罗佩婷活泼开朗的样子,但其实根本不用投票,罗佩婷就是唯一的竞选者,到了高中,文娱委员这个位置好像没有那麽受欢迎了。
“好了同学们,现在还有两件事情要讲。第一,你们可能听过,师大附中是前三所里面管得最松的。我们在纪律方面,确实没有外国语和实验那麽严格,但这不代表你们会很轻松。师大附中考试多。从高一第一个学期开始,每个星期都会有练习试卷,每个月有月考,还有期中考试丶期末考试,实际上一点都不轻松,希望大家尽快适应学校的节奏。”
全班不约而同地哀嚎起来。小胖子还是挺淡定的,舒保加又问他一次:“Hi,你叫什麽名字?”“梁允。”小胖子说,脸上是一副“不爱搭理你”的表情,像一个别扭的小学生。
“哇!我小学的同桌也是单名一个‘允’字!”怪不得她看小胖子总有一种亲切感,就想逗他说话。
“So?”梁允反问。
“你不觉得很奇妙吗!”
“不觉得。”梁允一副冷漠的神情,但没有给人距离感。
顾煊等大家安静下来,接着说道:“考试这个东西吧,习惯了就好了。我当年在这里读书的时候,更变态。”全班立刻哄笑起来。顾煊接着说:“除了周考丶月考丶期中丶期末,还有周末考,每个双周的周六都要在学校考试,到了高三,也不分单双周了,每个星期只有半天假。”明明是很苦的事情,她嘴边却带了一丝回忆旧时光时特有的笑意。
所有人又“哇”了一声,在每一次的起哄中慢慢建立起来默契。
“现在教育局是不让周末补课的,所以你们在高一和高二还是可以享受周末的,高三就不好说了。其实考试多呢,也有好处。考着考着就麻木了,从一开始的小考试都要抓紧时间复习啊丶看书啊,到後来,即使是期末考也不用专门复习了,到了高考,也不容易紧张。”
全班这时候议论纷纷,有觉得兴奋的,也有担心的。
圆寸头这时候突然向舒保加“嘘”了一声,舒保加回头看他。圆寸头向她挤眉弄眼,说:“41号,我听说你是‘特招生’,别怕,你後面坐了一个大学霸。”舒保加乐了,“特招生”这个称号是怎麽传出来的?她倒不介意别人怎麽议论她的来路,对半框眼镜说:“大学霸你好你好,多多指教。”
半框眼镜擡起头,平静地说:“不用客气。我旁边这个数学和物理比较好,理科的可以问他。你旁边那个语文比较好。”舒保加以为半框眼镜是特别冷酷无情的人,没想到还是一个挺温暖的人,她忽然觉得这几个奇怪的家夥其实很善良嘛。
“第二件事是座位的安排,同学们有看不见黑板或者想调整的吗……没有就按这个坐吧。下午学校的领导和任课老师会开一个新生大会,两点半我们还在这里集合,一起过去。下面还有三节课,同学们集体观看《开学第一课》,班长和纪律委员注意维持纪律。”
顾煊一走,班长李晨就走到隔壁一班和老师办公室看了一眼,回来说:“老师都不在,开会去了吧。”大家就坐着看视频,也有人开始随意走动,交头接耳。
还没吃早餐的舒保加觉得有些饿了,脑子里开始想中午要吃什麽菜。她走到第一组,对关渝说:“关渝,中午一起吃饭吧。”关渝用手在旁边画了一圈,说:“我们四个约好了去吃。”
“哦,你约好了呀,那下次。”
舒保加往回走,看到她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一个男生,也是高高瘦瘦,和半框眼镜他们身形相似,长得也不错,就是眼睛小了点,嘴巴大了点,看起来比圆寸头还张扬。
“噢这是你的座位啊,请坐请坐。”那男生笑眯眯站起来让位,跑到梁允那边,一屁股坐到他大腿上,梁允闷哼一声。那男生接着说刚才的话:“……你们班还可以随便坐啊,我们班不能男跟女坐。我们班主任,一个教语文的老头,可能上世纪穿越过来的。哎你们知道林士凡有多装吗,今天穿得跟要去相亲似的。那些个花痴一直在说'好帅好帅',老头点名要他当班长……老头还说了,我们两个班是竞争关系,刚才在那儿给大家打鸡血呢,说月考必须赢过你们。我没什麽班级荣誉感,夏杨,下次考试你必须赢他啊!你是我们的希望。喂梁允你的大腿不要动,老子坐得不舒服。哎你们班怎麽样啊,我听说你们班主任特别漂亮是吗?”舒保加感叹,这大嘴巴的家夥真能说。
“还行,放我们班能当班花吧。”梁允说。
那男生媚笑着说:“你旁边不有个小美女吗?小美女你好你好,我叫毛宇文,一班的,你叫什麽名字?”
毛宇文大概就是那种连老师都无可奈何的调皮学生。
“我叫舒保加。”
“噢我知道你,在榜上见过你的名字,挺特别的。我们四个呢,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你们都互相认识了吧?……还没啊?来,我来给你介绍介绍。我骑着的这个呢,叫梁允,允许的允;你後边这个呢,夏杨,厉害了……”
“啊是我们班第一名啊。”
“对对对,夏杨你看你,多出名。夏杨在六中有个外号叫‘独孤求败’,厉害吧。就是有点闷骚,对吧夏杨。这个光头呢,叫吴淼。”
圆寸头吴淼往毛宇文头上拍了一巴掌:“想死啊。”
舒保加不知道发什麽神经,突然脱口而出:“五秒倒计时——五四三二一!”毛宇文错愕了两秒,指着吴淼哈哈大笑,脸上带着贱贱的表情。吴淼摸摸头顶,说:“冷死了,一点也不好笑。”
毛宇文向舒保加介绍:“吴淼厉害了,数学丶物理竞赛两个一等奖,跟师大附中签了约,直接进尖子班,根本没中考。”表面大大咧咧的吴淼这时也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情。原来是这样没中考啊,果然坐在这个班里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好了我回去了,回去补个觉。再见啦,下次来找你玩。”毛宇文笑嘻嘻地,大摇大摆从後门出去了。
“没问题!”舒保加做一个“OK”的手势。
毛宇文走到後门的时候,还特意撅着屁股朝他们的方向扭了几下。这让舒保加觉得毛宇文很有意思。她从小认识的聪明孩子很多,他们各不相同,却总让她察觉到一些很相似的地方,例如同样地有着很鲜明的个性,他们不因别人对好学生的期待而放弃做自己;他们会有各种与学习无关的兴趣爱好,并且有本事把重要的事情都兼顾好,而绝不是高分低能的呆子;他们也许有着比同龄人更高的自尊和对自我更好的掌控力,甚至可能有更高的理想,所以不一定被所有人理解。舒保加过得太喧闹太快乐,她缺少孤独和忧郁的气质,这是她安慰自己不够聪明的理由——如果聪明的代价是不快乐,那她也宁愿做自己。
舒保加对看起来很“孤独丶忧郁且聪明”的夏杨很感兴趣,时不时回头观察夏杨。夏杨整个上午都在看同一本书,他不说话,可他让人感受到他不希望被打扰。舒保加的好奇心太重,还是没忍住凑上前去问:“夏杨同学,你看的是什麽书啊?”夏杨把书拿起来,让她看到封面。是一本英文原版书,名字就两个单词。舒保加和英语不太熟,乍一眼看去,只认出一个“great”。她严肃地点点头,一副很深沉的模样,仿佛她也认同,这是一本好书。过了一会儿,她又问:“好看吗?”夏杨擡眼看着她说:“嗯。”舒保加点点头。夏杨还真是一个惜字如金的人啊。
吴淼和梁允这两个不正经的,一人戴着一只耳塞,头凑在一起用手机看视频,不时发出夸张的笑声。舒保加发现,梁允的手机竟然是新款的iPhone,她想凑上去看,梁允说她:“你别这麽八婆好吗。”舒保加只好恨恨地缩回自己的位子。她拿出自己的老手机,里面有一条钟灵发来的短信——中午一起吃饭。她赶紧回:好的,下课我去找你。离下课还有接近一个小时,舒保加在自己的座位上百无聊赖,根本坐不住,又不想看大屏幕上的视频。她看见新当选的文娱委员罗佩婷那里挺热闹的,又凑了过去。
罗佩婷旁边围着几个女生,他们正在谈论八卦,舒保加听到“顾煊”两个字,八卦心起的,问:“Hi,我能跟你们一起聊天吗?”几个女孩子发出友好的笑声,自动站开一点,舒保加钻了进去。
“欢迎欢迎。”罗佩婷热情地说,“你是舒保加吧?”
“对对对。”她忙不叠应道,“你们在聊顾老师吗?”
“对。我刚刚搜了搜她的资料。”罗佩婷说,很关切这个年轻老师的资质,“多伦多大学的硕士研究生,来我们学校三年了。听说拿过三年最受学生欢迎老师奖,所以今年带尖子班了。”舒保加听得连连惊叹,心中对顾煊的爱慕又添几分。有人问:“她结婚了吗?”
舒保加肯定地说:“没有。”她注意到她的十根手指干干净净,没有戴戒指。
“除了学历,好像也搜不到什麽成绩,没拿过什麽奖,在学校官网也搜不到她参加教师能力大赛的新闻。一班的高老师是个特级教师,指导学生拿过很多奖。”罗佩婷补充道。
有个女生把身体压低,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怎麽我们跟一班的待遇差别这麽大。我听说,高老师带出过很多高考状元。顾煊没带过高三,根本没经验,学校是把我们二班当小白鼠!”“真不公平!”
“那不是还有两年时间来积累经验嘛。”舒保加说。
“你不懂。”这个女生一副很了解的样子,“带高三的要求挺高的。师大附中本来管得就松,如果班主任还不严格……”
舒保加是不太懂,但她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为什麽偏见堂而皇之地变成了一种经验和定律?谁说新老师一定带不好呢?但她也无法反驳,毕竟人生中的大部分事情啊,都不是通过信念就可以办到的。
“所以我挺想去一班的。”“我也想去一班,我想跟林士凡一个班。”其他女生马上取笑她:“是不是喜欢人家了哦!”
“没有啦!”
舒保加慢慢走回自己的位子,她很少有“如果……就好了”的念头,她总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必然,就像这个小胖子同桌,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的人,但舒保加想都没想过要换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