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杨素花怀着将近八个月的身孕嫁进深山,1980年穿棉袄的季节,杨金花探望她,看到一个四岁大小的小男孩。
这孩子很可能是茍自强的儿子,但也不能排除那个孩子没有活下来,嫁人当年杨素花就又怀了身孕。
到1980年年底,按村里人习惯的算法,那孩子也是四岁。
涂冲看了茍子涵一会儿,笑起来,问他:
“是不是你爷爷的孩子,对她来说,有什麽区别呢?”
在涂冲眼里,都是一个脆弱的人类雌性,在艰难条件下,抚养一只人类幼崽。
茍子涵立刻就想说:
“那当然不一样,这个孩子也许是我伯伯,也许和我什麽关系都没有。”
但又觉得,是不是“我伯伯”,对其他人来说,也许根本算不得什麽。
好一会儿,他好像要说服自己一样,垂着眼睛说:
“要是我爷爷的孩子的话……爷爷临终前还有可能见一见自己的大儿子……“
”也是个安慰……”
涂冲笑得更放肆了,带着些调侃:
“这个孩子要真是你爷爷的,她只会过得更难。”
“活下去的概率更低。”
茍子涵突然觉出,“也是个安慰”这句话,多麽讽刺,甚至有些恶心。
胃里刚吃下的东西翻腾起来,让他十分难受。
他捂着胃镇定了会儿,擡头,冲涂冲呲牙:
“涂冲,你有时候真烦人。”
涂冲挑起一边眉毛,当然,因为这条眉毛在厚刘海之下遮着,茍子涵没有看到。
“怎麽讲?”
茍子涵强笑着说:
“本来事情很简单,我什麽都不用想……傻高兴。”
“你非得把话说透。”
涂冲笑起来:
“所以?”
茍子涵打了个难受的嗝:
“一说明白我就高兴不起来了。”
这话不知道为什麽把涂冲逗得哈哈大笑,自俩人见面以来,茍子涵就没有见涂冲这麽笑过。
笑了好久,涂冲才停下来,说:
“嗯,对不起。”
茍子涵搞不懂涂冲什麽意思,想了又想,想得头疼,想得生活都失去了色彩。
撂下筷子,说:
“困了,我去睡了。”
气哼哼回了自己房间。
他心里憋屈,想和人说话。
有心找郑女士……可上回他啰里吧嗦发了一个半小时语音,郑女士愣是一个字儿都没回。
——他显然把郑女士惹毛了。
茍子涵点开他娘的头像,又点掉。
如此来回几次,终究什麽都没说。
又像汇报工作那样给小薇发了已得到杨奶奶下落的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