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的。”波琳点了下头。她素着脸,没有任何的化妆,眼角的细纹毫不掩饰地显示着她的年龄,“看不出来吧,我本身是个护士。”
这麽细看,江郁才第一次发现,这个长期坐在後勤桌台後面的女人,有一双微微衰老,却聪颖冷静的眼。
波琳又开口,“就是那场战争。那个时候我刚从护士学院毕业,从刚开始打仗就跟着队伍走了,那是我第一次上战场,也是最後一次。”她低眼扫了下自己面前的後勤桌台,“後来。。。。。。就一直在这里了。”
江郁静静看着她,她皱了皱眉,试图寻找措辞,“是。。。。。。战後创伤吗?”见波琳回眼看她,江郁马上双手竖着举起在胸前,又解释道,“当然,我没窥探的意思!如果这个问题你觉得不舒服或者有被冒犯到,完全可以选择不说——”
“做後勤,挺好的,也轻松。我很满意。”波琳倒是不介意,“这对于战後的我来说,可能是最好的去处了。给陆家做事,勘探队里人际关系也轻松简单,大家都很和睦很像一大家人,很温暖,没什麽波折,做後勤也基本一直待在基地里,没什麽危险。也正好是我需要的。”
“而且,”她补充了一句,语气倒是有点认真,“他们给的钱多。”
像是觉得这还不够,她还又强调了一遍:“真的很多。”
“。。。。。。”
。。。。。。不愧是陆家。
对于这个非常明显的事实,江郁听完安静了。
那对,无论是谁来说,可能都是最好的选择了。
“至于你说,战後创伤。。。。。。”
波琳厚玻璃镜片後面的眼睛闪了一下,静静地,她的语气还是很平缓,
“说是创伤,其实不如说,让我放弃这种生涯,是因为我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没预料到会是这样的话,江郁愣了一下,一句话脱口而出,“节哀。。。。。。抱歉,我不是故意——”
战争对生命永远是残酷的,无论是站在谁的角度上来看。
江郁有点後悔提及这个话题。
却没想,听了她的话,波琳摇了摇头。
她笑了下,有些淡淡的自嘲,“不用安慰我。其实人家说不定都不知道我是谁,名字叫什麽。。。。。。”
“只是仰慕的人而已,本来也就老远地看着,也接触不到,可能觉得一辈子都得这样了。却没想到,最後能近距离接触他的场景,是在战後的紧急手术室。看到他遭受的创伤,以及之後被冷漠残酷对待的无理和不公,突然就一瞬间,失去了动力。”
“我的这双手,”她微微擡起手正反看了两眼,“救得了人的皮外伤,治不了人的痛苦。”
“我也救不了战争。”波琳说道,“战争是造成人痛苦的来源,就算再在所难免,它也是人欲望的道具罢了。”
江郁一时有些沉默,在这种巨大创伤的无奈之後,她觉得任何言语都有些不甚妥当。
“我是个俗人。”波琳倒是看得很开,她耸了下肩,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也是个普通人。”
“我做不到去停止战争。我能做的,也只能为了我自己,我逃离战争。”
“。。。。。。抱歉。”
沉默了很久,江郁也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战争和重要的人的失去对一个人的打击是超乎想象的,她虽然幼年就单亲,但毕竟这一切都发生在她开始记事的年纪之前。
对于她的阅历和经历来说,战争与死亡是一件能够想象痛苦,却无法切身体会到并共情的人为灾难。
在这种无力面前,她能说的,也就只有“抱歉”两个字。
“不用担心。”波琳笑了,厚镜片後的眼睛弯了一下,她视线偏移了一下,看向江郁身後的大门口。
一边看着陆祁揉着自己的一头头发浑身还在往下散落沙子地走进来,狼狈地很潦草,她一边继续道,“这三十年我过得挺平和的。也多亏了陆家。”
顿了下,又补充道,语气很真诚,“和他们给的真的很多的钱。”
江郁:“。。。。。。”
好了好了,她知道了。
陆祁走过来到两人旁边,他哀嚎着脱下装备,另一手还在疯狂掸自己的一头短发,“我靠,江郁!你猜猜刚刚发生了什麽??”
“我刚走着正好呢,不小心跌了一跤!!草,沙子乱七八糟的全进了老子头发——”
听着他的诉苦,江郁表情很淡定。
这不是,陆祁招牌的正常操作麽。
陆祁一边甩头发一边痛苦面具:“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个,是跌的时候我还没闭嘴,吃了一嘴沙子——”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