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的冬日比大宋的似乎格外要冷一些,在北狄可以看见冰川,雪山,能够看见一些在大宋根本见不到的动物。
宋怀昭起初日日都能清醒一两个时辰,其馀时间都在昏睡,再到後来,干脆就睡不着了,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清醒着,陆北离和玉兰还有小桃轮流着守着他,叮嘱他吃饭。
可他吃进去没多久又会吐出来,无论是什麽在他面前都没有胃口。
他最有胃口的是谪仙楼的仙人醉,陆北离知道他是怀念那日在谪仙楼的热闹景象。
陆北离花了不少功夫,从谪仙楼里买了大量仙人醉运输回了北狄,放在王宫里。但同时他又限制着宋怀昭,绝不能空腹喝酒,每次宋怀昭都是把饭吃进去了,喝了酒之後又反胃的吐了出来。
每当陆北离踏入宋怀昭的寝宫,映入眼帘的总是宋怀昭那醉意醺醺的身影。他斜倚在窗边,任由酒精的馀韵在体内荡漾,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忘却心中的烦忧。窗外的寒风轻轻拂过,透过半开的窗户,轻轻地抚摸着他那被酒气熏蒸的脸颊,同时将他的发丝吹得凌乱不堪。
“阿昭,天冷,别总坐在那。”
宋怀昭问:“现在是黑夜还是白天?”
“天已经黑了。”陆北离轻轻地走到宋怀昭的身旁,缓缓蹲下身来,轻轻握住宋怀昭那双冰凉的手,感受到那如冬日里的寒冰般的温度,不禁皱了皱眉,低声说道:“阿昭,你的手好冷。”
陆北离能感受到,虽然宋怀昭如今不在情绪激动的表达着恐惧,但那份恐惧一直萦绕在他的心间,渐渐的变成了心魔。
宋怀昭把手抽了出来,“你别碰我。”
“阿昭,夜深露重,我扶你回床上躺着好不好?”
宋怀昭冷冷道:“兰姐姐会来伺候我,用不到你。”
刚好玉兰烧了一桶热水,端了进来。陆北离接过那桶热水,示意玉兰说话。
玉兰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殿下,奴婢烧了一桶热水,泡泡脚去去寒吧。”
宋怀昭轻轻的嗯了一声。
陆北离蹲在宋怀昭的面前,缓缓的擡起宋怀昭的脚。慢慢地,他褪去了宋怀昭的鞋袜,那双苍白的脚映入眼帘,显得有些瘦弱,他让宋怀昭的脚踩在自己的手上,缓缓的放入热水里。
陆北离轻轻地将宋怀昭的双脚放入温热的水中,双手缓缓地在水中滑动,细致地给宋怀昭按摩着小腿和脚底。水蒸气轻轻缭绕,暖意慢慢弥漫开来,他发现宋怀昭短短几日瘦的连脚上都没有肉了。
“陆北离,你如今已经不是大宋的质子了,相反我才是人质,何苦要来伺候我?”
“阿昭,丈夫伺候妻子,天经地义。”
“我的丈夫不是你,是阿礼。”
陆北离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不停,只为声音带着失落,道:“没事,我也可以是阿礼。阿礼与阿离,只差一字,挺好的。”
“可我不玩莞莞类卿这套,你永远都代替不了裴礼在我心里的位置。”
陆北离擦了擦手後将宋怀昭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央求着说:“你能听到,对吗?这里面的每一次跳动,你都能听见,那都是我在等你回头的呼唤。我不求你爱我深沉热烈,只求你明日比今日多喜欢我一点点,总有一日,你的心里,也会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不想听你说话,滚出去。”
“好……我明日再来。”
陆北离走到玉兰身边,轻声说道:“水有些冷了,添点热水吧。”
玉兰道:“是。”
玉兰走了过来,想给宋怀昭添热水,可宋怀昭却双脚直接贴在地上,拿着那根辅助他走路的盲杖来到院子里。
那是他熟悉的院子,王宫里的布局与祈年殿的别无二致。
宋怀昭赤着脚踩着院子里的积雪,丢弃了那根盲杖,在雪地上跳起了舞来。
陆北离没有走,他看着在雪地里起舞的宋怀昭,只觉得宋怀昭的心似乎真的停止了,如今在他面前的不是宋怀昭。
裴礼走了,把宋怀昭的心也给带走了。
宋怀昭的白衣,发带随着他的动作在风中飞舞,那是他最会的舞蹈,那是他准备在自己及笄夜宴上要跳却没来得及跳的舞。
他的脚被冰雪裹挟着泛着红,但宋怀昭似乎感受不到冷,他的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父皇!母後!阿昭跳舞给你们看!”
玉兰看着宋怀昭的模样,眼泪不值钱的往下掉,“殿下……”
她早就发现了,宋怀昭从那天回来之後,就变得不正常了。他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有时候会把自己认成皇後,甜甜的喊母後,甚至会把陆北离认成宋怀悯,喊他哥哥。
夜深人静时宋怀昭能保持清醒,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那些噩梦总是如影随形,一次次将他拖入深渊,他总会被那噩梦痛苦鞭打的血肉淋漓。
在他看不见的无边黑夜里,他无法逃避,只能紧紧地闭上眼睛,承受着自我折磨的煎熬。
他在心里怨恨着他自己,他始终无法原谅他自己。
宋怀昭的精神早就承受不住折磨,崩盘了。
他想,阿礼,我怕是等不到你来接我回家了。
跳着跳着,他突然失去了平衡,直直地摔倒在了厚重的雪地上。冬日的寒风凛冽,他躺在那里,静静地感受着天上飘落的雪花。那些纯洁无瑕的雪花轻轻飘落,有几片飘进了他的眼睛里。他微微闭上眼,雪花在眼角化成了晶莹的泪珠,缓缓地滑落了下来。
“好累……父皇,母後带阿昭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