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东宫的太子,地位尊贵,无上荣光。在衆人面前,他总是保持着上位者的威严与压迫感,每一道目光都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即使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面色苍白如纸,鲜血从伤口缓缓流淌,宋怀悯依旧保持着孤高临下的姿态,眼神中透露着高傲与冷漠,斜睨着对方。
宋怀悯的目光顺着陆北离那满是鲜血的手,落在了桌上的瓷瓶上。
陆北离紧锁着眉头,果断地抓起桌上的那只瓷瓶,他深吸一口气,将插在胸口的那把锋利匕首缓缓拔出,一缕鲜血随即沿着伤口边缘滴落。
他毫不在意,将瓷瓶的瓶口对准了仍在渗血的伤口,然後用力地按了下去,仿佛要将所有的痛楚都封存在这个小小的瓷瓶之中。
瓷瓶与伤口接触的瞬间,陆北离的面容扭曲了一下,但他仍旧咬紧牙关,他的额上丶鼻尖,汗珠密布,眼底猩红,道:“他恨我吗?”
宋怀悯没有回答,只是冷冷道:“孤当初就不该让你见到阿明。”
“如此看来,是恨极了我。”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瓶口内的血液已经满到了溢出。那白色的瓷瓶仿佛被一圈鲜红的液体环绕,周围布满了他血液的痕迹,如同绽放的梅花般触目惊心。
他将瓷瓶的口仔细旋紧,确保封存无漏,随後小心翼翼地取出手帕。他用沾着血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擦拭着瓷瓶表面,那些因他的触碰而留下的血迹在他的细致擦拭下,逐渐消失,瓷瓶恢复了原本的洁白无瑕。
他的眼中没有痛楚,也没有慌乱,只有一抹淡然的执着。在他专注的瞬间,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已与他无关,即便是胸口那不断涌出的鲜血,他也似乎毫不在意,任由它在无声中滴落。
宋怀悯心中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那份深藏的同情占据了上风。他沉声叫来了自己的亲卫,语气坚定却透露出一丝无奈道:“给他止血,别让他死了,从今以後,陆北离不得出夜王府半步。”
“谢殿下不杀之恩。”
“还杀什麽,你已经杀了自己一回了。”宋怀悯拿起桌上的瓷瓶,握在手中,转身欲走,却被陆北离叫住。
“太子殿下,待到公主殿下及笄那日,可否允我在皇宫内远远的瞧夜王殿下一眼。”
宋怀悯并未转身,直直的往前走去。
那白瓷瓶中的心头血,正缓缓地透过细腻的瓷壁,一点一滴地将属于血液的温暖传递到宋怀悯的手心之中
宋怀悯的背影微不可查的僵了一瞬,就在即将消失在门外拐角的那一刻,他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好。”
他终究是软下了心。
这是陆北离从八岁到如今二十五岁,在大宋为质的十七年间,第一次开口向他乞求。他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既有些许惊讶,又伴随着难以言说的沉重。
他不敢转过身,不敢对上陆北离的视线。
正如八岁那年,他在偏殿之外,偷偷的看着偏殿之内的陆北离,却不敢进去一样。
当时是内疚,如今是後悔。
听到回答的陆北离笑了出来,那笑声异常凄厉,颇有些大事将成的感觉。
他看着身旁的亲卫在给他处理伤口,似乎感受不到心脏的痛感,喃喃道:“我想回家。”
我只是想带弟弟回家。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恍惚中,他听见了幽云百姓们毒发时此起彼伏的哀嚎。他孤高临下的看着那些被亲人手足坑杀的可怜女人,瞧着她们那全是恐惧与愤怒的面庞,心中只觉。
曾经的我面容也是这般扭曲丑陋吗?
他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他不断的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痛感。
阿南,当时的你也是这般痛吗?
别怕,很快,我们就能回家了。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一个人。
姜鹿灵。
是啊,我对不起她,她从未欺辱过我,而我却在见到她的下一秒就在心里制定了一连串的复仇计划。
对不起。
但,我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