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道
裴礼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皇宫深处,避开了巡逻的侍卫,穿过了曲折的回廊,最终来到了他曾来过无数次的祈年殿中。殿内的灯火若隐若现,映照着他那坚定而神秘的身影。
白竹刚转过身,便意外地与裴礼迎面相撞。裴礼微微俯身,尽量压低声音,以免引起旁人注意,他紧张地问:“白竹,殿下在哪?”
白竹看着他夜行潜入,想来就是越狱了,于是也悄声答道:“裴二公子,殿下在里屋,我带你去。”白竹说着就轻手轻脚地走在前头,引领着裴二公子来到里屋的门前。
裴礼默然无声地跟在白竹的身後,他的手中紧紧握住那柄佩在他腰侧的锋利长刀,刀柄上的纹理被深深印在他的掌中。
白竹轻轻地推了一旁的纸笔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裴二公子,殿下至今还未清醒,你若有想对殿下说的话,不妨写在这纸上,待殿下醒来之後,我定会亲手交给殿下。”
裴礼的眼神静静地落在床榻上,那里躺着虚弱的宋怀昭。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到了几乎让人难以察觉的地步,仿佛随时都可能随风而去。
裴礼的手指紧紧地握着那‘不见君’的刀柄,青筋在手腕上突显出来,显露出他内心的紧张与不安。他将白竹轻轻一拉,将她带至一旁,目光如炬,直视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道:“殿下怎会受此重伤?”
白竹的眼眶泛着红,她目光紧紧地盯着殿下那缠绕纱布的手,声音带着哽咽,语气中满是无尽的忧虑道:“裴二公子……殿下他为了去彻查你的案子,竟不惜割腕对抗药性来保持清醒……如今失血过多,不知何时才能够醒来……”
“奴婢是个蠢笨的,字都认识不全,只会使银针暗器。可奴婢却知道,背後之人利用了奴婢妹妹白笋的死,来刺激殿下让殿下失去理智,那份状书才得以畅通无阻,直达天听……害了裴二公子一家,对不住,当真是对不住。”
白竹的声音渐渐哽咽,以手掩面,泪水顺着指缝悄然滑落。她将手中的纸笔轻轻放在桌上,随後,一步一步缓缓离去,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那麽孤独而哀伤。
“……”
裴礼直直地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如松,他的双手紧握着那把不见君,手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
他原本是带着满腔疑惑和决心来的,想要面对面地质问殿下,退婚的决定是否真的是殿下的本意。
然而,此刻的裴礼心中却涌动着深深的感动,眼神变得柔和,他看着手中的不见君,仿佛看到了宋怀昭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信任和期盼。
他知道了宋怀昭为他所付出的种种努力,那些在暗夜中默默承受的苦楚。这一切,在瞬间洗去了他心中的尘埃,让他突然间就不再那麽在乎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他明白了太子殿下对他说的那些,即使他不会怨恨殿下,而殿下自己却会怨恨自己,他们两个谁都无法将裴家百口人命视若无睹。
退婚当真是如今对宋怀昭,对裴礼最好的安排。
裴礼身子僵硬地坐在宋怀昭的床边,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助与哀伤。他轻轻地握着宋怀昭那苍白如雪的手,那双手透出的凉意,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羸弱与不适。
裴礼的心猛地一紧,他将头低垂,轻轻地亲吻着宋怀昭的右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裴礼的声音带着哽咽,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殿下,我们……我们不要成亲了好不好……我不想看着你这样,我宁愿放弃一切,只要你健康平安。”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哀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压出来的。
“不好。”
一阵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落入裴礼的耳中,那声音虚弱不堪,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与绝望,让裴礼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不是说心疼我吗?怎麽你也说难听的话。”
裴礼瞬间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不信,他布满血丝和泪痕的瞳孔,在那一刻放大,直直地望向宋怀昭。宋怀昭那疲惫绝望的珀色眼睛,也正凝视着他,那双曾经充满坚定与希望的眼眸,如今却只剩下无法言说的哀伤。
四目相对,两颗心仿佛都在那一刻颤抖,裴礼和宋怀昭的眼角,竟然在同一时刻,无声地滚落下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过脸颊,滴落在衣襟上,泛起了一阵微凉的涟漪。
裴礼迅速伸出颤抖的手,胡乱擦拭了一下面颊上的泪珠,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急切,关切地问道:“殿下……身上可有不适的地方。”
宋怀昭疲惫地躺在床上,嘴唇失去了往日的血色,显得苍白而无力,他微微喘息着,气息中带着一丝微弱的颤抖,缓缓开口道:“你……你曾求我。。。。。别不要你,你说你的天要塌了,怎麽如今……你反倒不要我了?”
最後一句竟无比委屈,染上了哭腔。
“殿下别哭,你一落泪我的五脏六腑都碎了。”
裴礼低垂着头,任凭泪珠一颗颗滑落,无声地滴在宋怀昭的手背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哀愁。
宋怀昭轻轻抚摩着裴礼散落下来的头发,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怜惜,只听见他低声道:“我…大概知道你为何不要我了,你我之间横跨了裴家一百一十八条人命,是我害了你家,让你觉得你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与我同行……”
裴礼的身体轻轻颤抖,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不断落下,他紧紧咬着嘴唇,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无法阻止心中的悲伤。宋怀昭的话仿佛戳中了裴礼心中的痛点,让他无法逃避,只能任由泪水流淌。
“不是的,不是的,这一切都不是殿下的错,错的是背後操纵之人,是那些狼心狗肺之人。不是殿下的错,我从未怪过殿下,从未。”
“那为何不与我成亲?”
宋怀昭的目光落在裴礼後身侧一直紧握的那把不见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