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对不起,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解释……也许那一刻快要疯了。对不起,我不会再逃避了。”
“如果我让你去死,你去不去?”
“不去。”他喉结剧烈颤动,眼泪顺着下颌落下来,洇入锁骨深陷的阴影:“就算有一天你厌倦我,不想再看见我,我会远远地离开你,永远不让你发现。”
宋昭宁觉得好笑:“不听话?”
“不听。”他攥着手指,掌心让甲盖掐得血肉模糊,痛意和冷意齐齐地涌入心口,他又咽下一口浑浊热气,抽着破碎气音:“对不起,我曾经愚蠢又自大地想,如果不是我,你或许会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不一样吗?
宋昭宁沉吟一息,声音平淡却有种微妙的讽刺:“你指的是,未来某天和席越结婚,然後过上无休止替他收拾烂摊子的日子?如果你是这个意思,其实我现在的生活和你设想中的也没什麽不一样。”
“替席越收拾他惹出来的烂事和替你收拾你惹出来的烂事,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我对你,心甘情愿。”她冷声重复:“你明不明?我是心甘情愿地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
她的每个字音都像来自灵魂深处的诘问,他听清楚了,但他真的不敢去想。
宋昭宁爱我吗?
为什麽?
我有什麽好值得她爱吗?
就算全世界的男人在下一秒爆炸,这颗荒芜枯萎的星球上,只剩下她和他。
她都不应该爱上他。
让高岭之花跌落神坛,是闻也最讨厌的戏剧桥段。
他不想要月亮为他而来,他想要明月永远高悬天上。
月光偶尔温柔地照耀在他身上,他好知足了。
但是把一切没可能的选项全部剔除,再难以置信,最後只能剩下他不敢接受的答案。
不是因为感激,不是因为赎罪。
更不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什麽狗屁席越,狗屁家族爱恨情仇,
只有爱能解释一切。
他好像只剩下对不起和我爱你可以说。
所有声息都消失了,一颗心在胸腔中跳砸得又重又急,应该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但回答落空的瞬间,漫长得就像半个世纪。
宋昭宁听过很多真真假假的我爱你。
却没有哪一次,是带着悔意丶愧疚丶绝望和恳求。
他听起来,似乎真的要疯了。
宋昭宁闭起眼,随手把燃到熄灭的香烟握在手心。
许久,她说不上是遗憾还是庆幸地叹了口气,贴着深色防窥膜的车窗完全地降下。
今夜有雾,但是街灯明亮。
攒枝花灯一簇簇地洒在她眼角眉梢,她表情很冷,声音也是。
“如果我让你接我回家,你接不接?”
他一怔,浑身血液汹涌倒流,他想也不想:“接!你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接你。”
她讲:“那你回头。”
这个世界荒唐丶腐朽丶不讲道理。
但她偶尔,会觉得自己幸运。
爱让彼此伤痕累累,精疲力尽。
宋昭宁永远不会告诉他,此时此刻,不只有他一个人在走钢索。
命悬一线。
她也被他留下来了。
宋昭宁仰起脸,瘦白干净的掌心递上一包纸巾:“擦擦眼泪。”
闻也双眼通红,他长久地凝视她,似乎除了这个动作,他不知道该用什麽来确认她的存在。
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
他半晌不动,宋昭宁好耐心地拆了纸巾,抽出两张。
另只手拽住他的领口,迫使他弯下腰,对上她一如既往澄明清澈的眼睛。
她不温柔,堪称粗暴地擦拭他脸上的眼泪和血水。
小臂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宋昭宁看着,纸巾压上去,迅速地吸饱了血,像一块贪得无厌的海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