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心里咯噔一声,心下暗道坏了,再抬头看了一眼皇爷爷漆黑的面色,突然感到无比的沉重。扭头和他爹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同时都是一个想法:被汉王抢先了。
“噗通”一声,两人同时心惊肉跳的跪下。
尚书房里一片安静,伺候的宫女太监早就被皇帝屏退,汉王带来的消息让皇帝太过震惊,什么叫“海南地区众多百姓感染了天花,并向周围的城乡不断扩散,太子却为了私心隐瞒不报,其人狼子野心,所图甚大……”。
这和直接向皇帝告状太子要谋反有什么区别?
哦,还真有,如果太子真的谋反了,他汉王随时都可以挺身而出帮皇帝平叛,并取得太子宝座,这想的也太美了,
朱棣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汉王的行为再他看来再愚蠢不过,就问谁家皇子王爷夺嫡是靠给皇帝打小报告?偏偏汉王这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正事不关心,就知道盯着太子跟斗鸡眼似的试图找出太子的错误。
汉王得意的觑了一眼极为利落跪地的太子和太孙父子俩,幸灾乐祸的小心思根本瞒不过在场的聪明人,让朱棣这个当爹的简直没眼看,突然就有些怀疑当年皇后还是燕王妃的时候,生朱高煦是不是把胎盘留下胎儿给扔了,不然他朱棣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个单纯到四肢发达的儿子?
皇帝走神的怀疑人生,汉王朱高煦和赵王还以为他被太子太孙这对父子俩给气的说不出话来,赵王当即就站了出来冲着跪地行礼的两人怒斥道:“太子没想到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吧?可惜你太子府的篱笆扎的不够紧,还是让本王知道了,扣押奏折如此胆大包天的事你都干的出来,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现在知道来请罪了,还带着太孙一起来。怎么?打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吗?”
朱高煦丝毫不掩饰自己在太子府放有钉子的事情,毕竟要不是他未雨绸缪提前安排了人,也抓不到太子的错误,无法借机发难。
三人谁都不想搭理汉王和赵王,现在是论罪的时候吗?都火烧眉毛了,不赶紧想弥补的措施,反而在这里揪着那么一点点的怀疑就对太子和太孙大声质问,牛头不对马嘴的,不堪大用。
朱棣没好气的扫了赵王一眼,对着太子和太孙不紧不慢的问道:“你带着瞻基一句话不说,来到尚书房就先跪地请罪,看来是心知肚明了?”
“儿子,儿子……”朱高炽犹犹豫豫的,请罪的话还是说不出口。
皇帝没有发怒出乎他的意料,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先他一步进了宫,估计这个时候已经把海南传来的消息告知了皇帝,但为什么他的父皇永乐皇帝没有发怒呢?
来尚书房的一路上,朱高炽已经做好了接受狂风骤雨的心里准备。
朱高炽从小就对弟弟们很是忍让,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例外,朱高煦在皇帝还没有开口之前对着他怒气冲冲的斥责、质问,也没对朱高炽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对皇帝该怎么恭敬,朱高炽依旧做的如往日那般不卑不亢。
但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朱瞻基就受不了汉王的小人得志了。
“皇爷爷,来找您请罪之前,我爹已经组织太子府属官去核查此事了,待查到水落石出,必定给您一个交代。”说着,朱瞻基看向汉王和赵王道:“也让二叔和三叔看个明白。”
汉王对此嗤之以鼻。
“本王看不看明白没关系,关键是太子和太孙准备如何交代,皇上和朝堂上的诸位大人都等着看呢,此次太子出了如此大的纰漏,怕是根本弥补不过来了,监国的重任太子既然担不起来,就趁早回老家去吧。”
朱瞻基往上撇了一眼,见朱棣对汉王的话置若罔闻,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的意思,心里虽然有点不安,却还是对汉王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这就不劳二叔费心了,我爹毕竟监国了十几年,对朝堂上大大小小的事不说尽在掌握也能摆平的头头是道,不像汉王您,一监国,山西、河南等地就开始大旱了,幸好当时您监国的日子不久,否则民不聊生的罪名怕是就盖在您头上了。”
说完,朱瞻基冲汉王咧嘴一笑,满满的都是嘲讽,心下也在暗骂傻帽。
“瞻基,好歹是你二叔,你这话就说的太重了。”
这几乎是实打实的嘲讽,为什么汉王监国的时候大明多地都不见一滴雨,因为朱高煦是“汉王”啊。朱高炽听了儿子这么怼弟弟,几乎没忍住想笑,好歹想着自己现在还跪在皇帝面前,才强压下这股笑意,嗔怪道。
“爹、二弟,我已经派人去辽东探查此次天花疫病的起因了,想来过不久就会有消息传来,这件事是我监国上的一处重大失误,理应由我一人承担,如果此次疫病当真没有办法医治,儿子会亲自告罪于天下,愧对天下百姓的信任。”
朱高炽深谙在他爹这样强势的帝王手下如何生活,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该怎么回复,不论缘由,先替他爹把锅背了,好歹让本就不喜他的皇帝对他有那么一丝愧疚,再加上他爹最爱的孙子朱瞻基也在,为了大孙子,他爹也不会就这么让他被千夫所指的认罪。
当然,最紧要的是朱瞻基口中可预防、治疗天花的牛痘,朱高炽把最后的希望就寄托在了牛痘上,他不觉得千百年间数位名医都无法根治的天花能被牛痘治好,但出于对儿子的信任,朱高炽还是把重托交给了朱瞻基。
“皇爷爷,我和我爹此次前来,除了告罪之外,就是有一件天大的喜事想要告诉您。”
朱棣的表情淡淡的,除了之前的一句问话吓得太子和太孙两人齐齐跪地之后,便没有再开口,只默默的看着儿子孙子们的争斗,手心手背都是肉,没有哪个是他不疼的,哪怕他怀疑二儿子是被扔错了胎盘,但对方太像他了,这也让朱棣深深地意识到这么没脑子的二儿子,真的是他的亲生骨肉。
“什么天大的喜事?”
对于最喜欢的大孙子,朱棣向来很给面子,本来打算让太子跪上半个或者一个时辰反省反省,但为了不连累瞻基陪太子一起跪,朱棣只能无奈的免了两人的请罪,免了两人的礼。
“哼。”朱高煦冷嗤一声,他没有那个胆子扫他爹的性,但嘲讽嘲讽太子和太孙还是可以的。
死到临头了,他就看看太子和太孙还有什么办法反败为胜。
“天花不是绝症,得了天花的百姓可以被治好,只要种上牛痘即可……”
朱瞻基详细的转述了从胡善祥那里得到的牛痘治疗天花之法,听得朱棣眼睛越来越亮,心也不停的砰砰直跳。
若种植牛痘果真能使天花疫病从此消散,朱棣不但不用下罪己诏,反而会被大明的百姓恍若神明般敬重叩拜。
和朱棣的激动不同,汉王朱高煦虽然心也不停的发出砰砰声,但满心都是不可思议的震惊,听着朱瞻基口中所说的关于天花的防御之法,朱高煦惊的长大了嘴不敢置信。
不应该啊,怎么会这样,难道不该是朱瞻基求助无门,心灰意冷的和朱高炽父子俩抱头痛哭,向皇帝请罪吗?怎么会是想皇帝献上灭天花的方法。
无声的嘲讽和不在意的无视向巴掌一样冷冷的抽在朱高煦的脸上,铁青的样子让不经意间瞄了对方一眼的太子都暗道可悲。
“太孙妃说,牛痘预防天花的成功率在九成左右,并且不会在脸上、身上留下疤印,身体虚弱的人扛过去就不会再复发,而一向康健的百姓只会觉得有些许不适感,并不会对他们日后的生活造成困扰……”
汉王无意间听到了朱瞻基为她的太孙妃向皇帝请功,冷不丁回过神来,恨得咬牙切齿,总算是知道坏了他好事的人是谁了。
前些日子汉王妃还哭着对他诉委屈,说太子妃和太孙妃婆媳俩合起伙儿来欺负她,让汉王想办法给她出气,朱高煦不以为意,觉得女人们的事就该让她们自己解决。
现在,汉王则是黑着脸确认,太子一家子包括女人在内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80章唱反调胡善祥要是听到汉王……
胡善祥要是听到汉王的心声,怕是要大骂出声了,说她们东宫都不是好东西,你汉王就是坏东西了?只可惜她在后宫,无法打听到前朝的消息,只能偶尔从朱瞻基那里听一耳朵。
“此话当真?”
朱棣再也顾不上给两个儿子冷脸瞧了,他的心思都被朱瞻基口中的牛痘吸引,让那两个不长进的东西滚一边去吧。
“孙儿正要去找御医院找御医一同商议,务必找出一种危险性极小的种痘之法,只是被爹他拖来尚书房给皇爷爷您请罪,就没顾得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