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十年过去了,西弗勒斯却还是本能地不爱听他说话。但不爱听归不爱听,他还是喜欢出言讥讽的感觉。更进一步,他喜欢与布莱克相互讽刺,而最终获胜的总是他自己的感觉。
“为什麽西娅不来演呢?”莉莉的语气像是惋惜,却更有畅想的意味,“那故事就更有意思了。我都不用想就知道,她绝对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甚至可能超过你,西弗——她们怎麽还没来呢?”
“在剧场。”西弗勒斯的回答略有些心虚。
他特意为了避开米斯切尔的“观赏”,才和罗南商议,将最後一场表演改到今天。他想,要是米斯切尔和西娅笑着在摄像机後看他表演,他一定想象不出死亡的感觉。
而且她们的笑一定是不同的。西娅的笑充斥着崇拜和温暖,而米斯切尔则“不怀好意”——是她怂恿西弗勒斯签下合同的,他曾怀疑她根本不在乎什麽“专属于巫师的宏伟巨作”,而只是想看看他在镜头下是什麽样子。
不然,她干嘛不自己出演呢?
直接将西弗勒斯·斯内普这个,他极端本色出演的角色换成米斯切尔·罗尔,剧情走向不会有一丁点儿不同的。毕竟他们两个只是单纯站在那而,就像是照镜子一样。
“哦,你没敢告诉她们。”西里斯挑眉,颇为戏谑。
西弗勒斯并不想回答,干脆将半个身子都别了过去。而雷古勒斯显然比哥哥和善多了,他主动解围:
“什麽剧目来着?”
“罗密欧与朱丽叶。”
“但你最好再等一会儿,因为西娅看完会来的,她肯定和你说了?”莉莉说,“她不知道你今天杀青,但我们约好一起来接哈利的。正好她过来——”
“是麽?”西弗勒斯扯出的笑有些复杂,但终归是某种嘲讽和嫉妒居多,“如果她和我说了,那你们就绝不会约好了。”
“你得接受恋爱自由——”
“她肯定会来的。”西里斯坐起来,姿势怪异地伸了个懒腰,声音依旧懒洋洋的,“阿尔温跟德拉莫尔夫人也在剧场呢,他们看完就一起过来——你没法阻止喽。”他脸上有种幼稚的幸灾乐祸。
“罗尔教授也来吗?”卢平在一旁询问,“我要跟她商量下学期换课的事。”
“我想,她肯定不来的,演出结束总得让人休息休息。”莉莉回答道。
“原来她是演员吗?”卢平的表情有些惊讶。
“可不是嘛,他们都是演员。”莉莉朝西弗勒斯擡了擡下巴,“演得好极了。”
去往剧场的路上,西弗勒斯脑海中只剩“演得好极了”这麽一句话。他心中有种新鲜的自豪感,与其说是新鲜的,倒不如说是怀旧的——他年轻时经常能感受到这种情绪,现在却不怎麽跟它碰面了。
“沉重的轻浮,严肃的狂妄,整齐的混乱,铅铸的羽毛,光明的烟雾,寒冷的火焰,憔悴的健康,永远觉醒的睡眠,否定的存在!我感觉到的爱情正是这麽一种东西,可是我并不喜爱这一种爱情。你不会笑我吗?”
当西弗勒斯推开剧场一侧的门,走廊里的白光短暂照亮观衆席外侧的几个座位时,愁眉苦脸的罗密欧恰好念到这一句。他顺着台阶向上走,直至走到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他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紧接着丶便自然而然地被舞台上的白光吸引了。他的背後没有落地窗与刺眼的阳光,而台上的演员却溶在白光里——不知为什麽,西弗勒斯突然想到这麽一件事。
他只是端坐着,坐好了,思考着米斯切尔究竟会出现在哪里。
他看见,花园包裹的低矮阳台上,茱丽叶顶着虚妄的月光,对她的爱人倾吐衷心:
“你爱我吗?我知道你一定会说‘是的’;我也一定会相信你的话;可是也许你起的誓只是一个谎,人家说,对于恋人们的寒盟背信,天神是置之一笑的……俊秀的蒙太古啊,我真是太痴心了,所以也许你会觉得我的举动有点轻浮,可是相信我,朋友,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忠心远胜过那些善于矜持作态的人。”
他看见,在阳台的下方,罗密欧的左手触碰到本不能触碰到的云。
“你还没有把你的爱情的忠实的盟誓跟我交换。”
“在你没有要求以前,我已经把我的爱给你了;可是我倒愿意重新给你。”
“你要把它收回去吗?为什麽呢,爱人?”
“为了表示我的慷慨,我要把它重新给你,可是我只愿意要我已有的东西:我的慷慨像海一样深沉;我给你的越多,我自己也越是富有,因为这两者都是没有穷尽的。”
原来受人喜爱的爱情,是这样一种东西。
“我在你们正在伤心的时候来此求婚,实在是太冒昧了。晚安,伯母;请您替我像令媛致意。”熟悉的声音在台上响起,西弗勒斯不由得一愣。他几乎忘了故事中这位向主角求婚的年轻伯爵名叫帕里斯,他只一心将他当做米斯切尔。
他看着米斯切尔与朱丽叶在修道院的布景里对峙,胸口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米斯切尔”对着他的爱妻说:“可怜的人儿!眼泪已经毁损了你的美貌。”
“眼泪并没有得到多大的胜利;因为我这副容貌在没有被眼泪毁损以前,已经够丑了。”茱丽叶顽强地擡着头。
“你不该说这样的话诽谤你的美貌。”
“这不是诽谤,伯爵,这是实在的话,我当着我自己的脸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