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我这。”罗尔答到,“您需要吗?”
前者轻轻点了头。
“您可以跟校长商议下,再招位天文学教授来的。”罗尔提着口气,语调算不上和善,“总有人质疑我的水平丶资历,质疑我能不能教好学生——”
“这是哪来的话,米斯切尔?”麦格的表情很是疑惑,镜片後又隐约闪烁着怒意,“天文协会都认可你的水平,但你教育学生的方式我不敢茍同。作为你曾经的教授,我认为我有义务提醒你,教学是不能掺杂私人感情的。”
安吉莉卡在中间显得有些局促,好在罗尔教授并没再回话,而面试也即将开始。“第一位快到了。”她提醒过後,低头去看手上的表格。
午後,日光依旧苍白,乌云又一次聚集起来,看来下一场雨也不会远了。天空阴沉沉的,地上的影子也变得模糊。行人匆匆而过,而西弗勒斯又一次走在伦敦街头,心情已然平复了不少。
但当他推开破釜酒吧的玻璃门时,一个烂醉如泥的男人险些倒在他身上。西弗勒斯迅速向後闪身,男人手中的酒瓶磕在地上,整个底都碎了。淡黄的酒液带着白色的泡沫,将水泥地的灰色又一次加深。
西弗勒斯厌恶地捏住了鼻子,他绕道而行,以防酒沾到自己的皮鞋上。然而进了酒吧他就会发现,屋内需要他避开的人和事多了去了——个别中年巫师探究的目光,忙得快要崩溃的前台店员,站在中央叫喊却找不到买主的服务生……还有坐在桌子对面,头都没擡的罗尔。
米斯切尔·沙菲克·罗尔。
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不用再见到她了,或者……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请坐。”
合上门後,这间小屋内的空气与外界完全隔开。西弗勒斯的脖子有些僵硬,他向另两位教授点头致意,颇像个木头人。他在屋内并未找到斯拉格霍恩的身影,这是那位教授在信中未提及的情况。
西弗勒斯双手交叠在桌子下面,眼睛紧盯着桌布上的花纹。他大可以擡起眼睛的,他坚信自己不会将目光向左偏去分毫,但身体的某些感觉在警告他。西弗勒斯的嗓子有些发痒,这种羽毛轻拂的感觉直直蔓延到胸口。同时他感觉两腮发麻,唇上有脉搏跳动,好像他的心脏即将离体。
可他不该这样的。
室内沉默了许久,麦格终于是坐不住了,她提醒到:“罗尔教授。”她用眼神示意米斯切尔,可後者并没看她。
米斯切尔在桌子的另一侧慢慢擡起头,到了仅能看清面试者裤脚的位置时,便再也没有动过。在安吉莉卡不解的目光中,她终于轻声开口:“西弗勒斯·斯内普。”
西弗勒斯条件反射似的擡起头。他也不知道为什麽,原定的计划是看向正对面的安吉莉卡,或者退一步,他可以看向自己曾经的教授。
但他又选择了第三种。
人眼是具有趋光性的,虽然罗尔的眼睛还是那样不像太阳,但窗外微弱的光线斜射进来。她耳朵上挂着的链条眼镜就在那晃来晃去,发出福灵剂似的金色光泽。这是不可抗的,西弗勒斯只能这样劝说自己。
“西弗勒斯·斯内普,琼斯奖获得者,年轻的魔药天才。”米斯切尔的手上也有份报纸,“我猜你要面试的魔药学助教。”她抓起桌上的羽毛笔,在表格的正中央划了一道长长的横线。
安吉莉卡低头看去,自己手上的表格在面试职位那栏赫然写着“天文学助教”。很少有面试者会将这栏填错吧,再说罗尔怎麽就一定知道?没等她提出质疑,对面的面试者就先开了口:
“是。”
这孩子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整个人有些干瘦。他干枯的黑发垂至肩头,尾部的卷曲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纯粹的打结。端详着这张略显疲惫的脸,安吉莉卡努力搜挂着自己的记忆,但却并未得到任何。
他大概不是她的学生,这不奇怪,安吉莉卡的课程是选修课。
哦……她总算想起来了,这张脸她并不熟悉,可这名字经常从斯拉格霍恩嘴里蹦出来。就在面试的前两天,那位老教授悠闲地拜访她的办公室时,特意提过几句。
安吉莉卡还不知道那人的心思?重点关照,她照做就是了。
“不用紧张,孩子。”她在桌上摊开双手,“简历我们都提前看过了,一会儿罗尔教授来问你几个问题。这些问题都是斯拉格霍恩教授出的,明白吧?”安吉莉卡认为自己的眼神提示已经不能再明显了,可他不确定斯内普有没有理解,毕竟他的神色不太正常。
她就当他是紧张好了。
西弗勒斯不知自己是不是紧张,但一定不愿是紧张所致。他怎麽能将表格填错的?他回忆不起来,于是只能暗中责备着自己,将桌下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你怎麽会犯这种错误呢,斯内普?”罗尔的那双眼睛渐渐弯了起来,“不该呀,上学那会儿你可不这样——”
“行了,罗尔小姐。”麦格又一次坐不住了,她向上推了推眼镜,“表格出错是常有的事,但斯内普先生,不管结果如何,希望你在未来的工作中能更注重细节。有时越是细节之处,越能体现一个人的态度。”她又偏偏头,希望自己没将话说得太严肃。
西弗勒斯只好点头,而麦格报以欣慰的一笑。他慢慢将目光转回来,发现罗尔完全擡起了头,动也不动地盯着自己。好像时间突然被拉回了七年前,西弗勒斯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来,而罗尔坐在长桌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还是别让我问了,以免夹带个人情绪。”罗尔“啪”地一声将记事本合上,一副什麽都不再管的样子,“还是您来吧,麦格教授。”
在罗尔的注视下,这场面试显得格外漫长。虽然斯拉格霍恩早就将问题透露给了西弗勒斯,但他吐出每一个字还是带着艰难。为什麽面试不能申请回避呢,就像麻瓜法庭里有的那条规矩一样?
太阳的位置逐渐偏移,室内一点点暗了下去,罗尔的眼镜上的金色链条终于不再晃眼。西弗勒斯看着两位教授面上的表情,心里对这个职位有了九成的把握——在组织中,他是最适合来完成这一任务的人。
年龄合适,没有家族影响,双手绝对干净——主人只叫他做清理门户的工作,大概就是为此。
面试终于结束,西弗勒斯站起身,双腿已经有些发麻。但他还是朝两人微微鞠躬,随後转身向门的位置。他想走快点,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可又怕走得太快会被罗尔发现,发现他其实是恐慌的。
于是西弗勒斯踏着如常的步调,他在关门时刻意背过身,不去看室内的一切。但正是这一举动,让一阵风钻了空隙。
木门在身後被撞上,却并不是他用出的力道。西弗勒斯回过身,那“风”靠在他的手臂旁边,距离近在咫尺。
“嗨。”罗尔挑起一边的眉毛,那架势并不像是好友叙旧。
阳光似乎又转了回来,西弗勒斯再也感受不到走廊里的冷风,发麻的脸颊逐渐有了些暖意。但他片刻後就发觉,那阵暖风来自眼前人的吐息。罗尔身上的味道变了,但不再是某种香水。
他闻到一股木头或是书本被水浸泡後的气味,但其中隐约有一丝香甜,像极了某个品牌的女士香烟。
西弗勒斯没敢去看她的脸,没敢去看那双牧羊犬似的眼睛丶精致小巧的鼻子丶永远布满齿痕的下唇……他突然感到手臂一紧,是罗尔抓住了他的左臂。
“你要做什麽?”
西弗勒斯突然从一种情绪中惊醒,他知道那袖子下藏着怎样的印记,于是他在罗尔的眼中尽力探究,看她是否知道同样的事情。但他没能从中找出结果,只发觉罗尔的眼睛和自己亲手杀死的女人是如此相像。
好像下一秒,罗尔的眼睛就要变白,瞳孔就要涣散……越是回忆丶思索,西弗勒斯越是要撑不住了——胆小丶懦弱丶痛苦丶怀疑……这些情绪揉在一起他经历过,这集合体叫愧疚。他马上就要甩手离开,可罗尔踮起脚,送给他一个吻面礼。
“我要答应你啊。”
屋内,安吉莉卡又闲了下来,而每次闲下来,都叫她忍不住想起佩吉。麦格教授大概是想要询问的,她看得出来,但安吉莉卡不太想回答,只好率先将话题引导别处:“他们?”她指的是罗尔和那位面试者。
而麦格久久地盯着门口,片刻後才耸耸肩:“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