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太监用一只皱巴巴的手往锅里探了探试了试油温,估摸着还得再等一会,听见了身边徒弟的问话只当没听见。还能为了什麽,自然是得用点真功夫留住贝勒爷的胃了。
自打福晋的小厨房建了起来,而後又不知道起的什麽妖风,贝勒爷竟三天两头地往正院跑,都去了福晋那能不在那里用饭吗?
久而久之,大厨房没了两位正经主子来用饭,每日要做的就是後院里另外三位主子的,要不就是下人的饭菜。
吕太监给贝勒爷做了一辈子的饭菜,可以说自打贝勒爷断了奶就是吃自己做的菜长大的,那小包子算什麽东西,贝勒爷怎麽能这麽轻易就忘了自己的手艺呢。
吕太监手里的锅铲挥得正起劲,心里求各路菩萨神仙保佑,贝勒爷和福晋一定要多多再闹一阵,若是再尝到了自己的菜,定是会想起来这就是小时候的味道。
不大一会,就有左右两个小太监拎着食盒往前院走去,小锤子只背着手慢慢悠悠地落在後面。
经过二道门时又正是小板子值班,瞧见小锤子这幅模样,趁人走了之後恨恨啐了一口。
小锤子让人将菜摆好,来请贝勒爷去偏厅里用饭,胤祺将手里的一卷话本子放下,到了偏厅里头。
虽说只有胤祺一个人用饭,但是大厨房自然不敢懈怠,桌上依旧是摆得满满当当,胤祺吃了两口便觉得不想吃了。周围烛火通明,胤祺一个人坐着,觉得有些冷清了。往日和福晋一起在正院用饭,她从来不许做这麽多吃不完的菜,份量都是正好。“干嘛剩下的给水仙她们吃,我给她们留的有新鲜饭菜。”吃饭的时候向来不爱说话,每次都是满心满眼里全是吃的。“吃完了再说,不然就都冷了。”用饭时也绝不让一群丫鬟在後面伺候着。“别人看着我吃怪怪的,让她们也去歇着去。”
胤祺传了人来净手,小锤子瞧了瞧几乎没动过的各式菜肴,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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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宫里头的太後老人家也是觉得日子冷清无聊了,快到年节的日子,说是梅花开得正好,要让几个孙媳福晋们进宫来赏花。谁知康熙也听说了这件事,也起了兴致,于是连带着好几个阿哥都得进宫来。
本来张芙音是挺高兴的,好久没出去玩了,能进宫一趟也省得无聊。没想到後来康熙一道旨意,不仅是各家女眷得去,阿哥也得去,张芙音兴致就少了一大半。
“福晋,您也别这麽犟,就和贝勒爷服个软又怎麽了?”水仙正在给张芙音抿头发,瞧着这都快一个月了,两个人还没和好,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咋就犟到一块了。
张芙音示意不要那些金啊玉啊的发饰,“就用那些小珠花和绢花就行了,省得脖子疼。”
水仙一一照做,见张芙音并不搭话又劝道:“今日和贝勒爷一道进宫,在路上也能说说话啊。只要能聊上几句,夫妻之间哪还有什麽隔夜仇?”
张芙音心内道,哪里有什麽仇什麽怨?自己又不是少了哪个男人就不能活了,干嘛没事去讨好他。反正这正院他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就算了。
但是对着水仙一双幽怨可怜的眼神,张芙音还是点点头假装听进去了。
待换上一套水红色织喜鹊登枝纹的旗装,水仙又将一件月白色的大氅给张芙音穿戴上,主仆几人这才沿着打扫干净的甬道出门去。
到了角门处,一辆马车已经套好了,看见刘传和小锤子都站在後头,张芙音就知道胤祺应当已经在马车里头了。
张芙音扶着木兰的手踩着脚凳钻进了马车里头,这辆马车又宽敞又暖和,里头不仅搁了一个小茶几,竟然还放着几条堆得整整齐齐的毛毯在里头。
胤祺靠在一边闭目养神,听见张芙音进来的声音,睁开眼瞧了瞧。
张芙音本来是打算绝不做主动开口说话的那个人,可是一见了胤祺立即吃惊地问道:“你这是怎麽了?”
光是眼睛下面那两块乌黑发青的大黑眼圈就够吓人了,更别说胤祺眼神里也透着疲惫无光,仿佛好几日都没睡好觉似的。
张芙音坐了过去,瞧见了幸好胤祺出门前还知道拾掇了一下,至少不是胡子邋遢的,不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五贝勒府出什麽事了呢。
胤祺并没有立即搭话,只是看起来有些怒气地盯着张芙音看了看,而後又闭上眼冷冷地说了一句,“你是不是没有心?”
张芙音莫名其妙,“我怎麽你了?不是好心问了你了吗?”
胤祺又睁开眼瞧了瞧今日的张芙音,脸蛋白里透红,虽然装扮得不是庄重华丽,但是水红色却衬得她比往日靓丽俏皮多了,便是说她没嫁人也有人信。
但想到两人不说话的这几日,胤祺无论是吃起饭来还是睡觉都觉得没什麽意思,因而休息不好人就憔悴了一点。今日见了张芙音,胤祺就知道指定只有自己一个人过得不好,心里只有酸酸涩涩的。
本来见了人心里头还有一丝高兴,这下子却又赌气不答话了。
张芙音瞧见胤祺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也觉得烦,索性也将头偏在一边闭着眼睛开始补觉。车厢里头只馀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不大一会到了宫门口,两人接连下了马车,一前一後地往宁寿宫走去。
刚走了两步,就听见後头有人在叫“五哥,五嫂。”张芙音回头一看是九阿哥和九福晋也一道来了,九福晋见了张芙音立即走到一侧亲热地挽着手。
这样正好,张芙音也不想和胤祺一块走,更乐意和九福晋一起说说话,于是也笑着拉着九福晋的手,两人就落在胤祺和胤禟的身後闲聊起来。
“若不是太後娘娘办了这场赏梅宴,我都想叫着咱们几个妯娌一块到我府上去玩一玩呢。今年这场雪太大了,又一连下了这麽久,好不容易晴了可给我憋死了。”
张芙音在一边附和道:“可不是,在府里头待久了也是怪闷的。我连雪仗雪人都玩了好几回。”
九福晋还没答话,就听见前面传来重重“哼”的一声。
胤禟也听见了,他瞧了一眼刚刚一直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五哥,不明白他好好地干嘛哼起来。
张芙音心里直翻白眼,知道这是五阿哥对自己表示不满呢,只又对着九福晋道:“正好我这阵子也得空,你若是想来我府上玩也行。”
“那好呀,我早就想去五嫂那儿玩了,都说五嫂那儿的点心好吃,可我就是怕打扰了你。”九福晋听了张芙音的邀请,立即答应了下来,语气里满是欣喜。
张芙音也随着笑了起来,心里觉得有点对不起九福晋,毕竟自己只是为了气一气胤祺才这麽说的。
这回前面倒是没有再传来一些哼哼唧唧的声音,只是两位阿哥在一块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将张芙音和九福晋甩在後面都隔了半条甬道那麽长了。
九福晋瞧着渐行渐远的两个背影,以及跟在後面快小跑起来的一群太监,懵懵地侧过身瞧了瞧张芙音,又瞧了瞧前面的背影。“两位爷这是怎麽了?急着干什麽去?”
张芙音也轻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管他们干什麽去?咱们俩慢慢走就是了,免得滑到了。”
胤祺有如脚下生风一般,带着胤禟和身後一大帮奴才呼呼啦啦地就到了宁寿宫里。胤禟不明所以,只是连带着快走了起来,等到了宁寿宫门口,已是大喘气了起来。
“五哥,是不是急着去更衣?那你快去吧,我在这先缓缓。”
胤祺瞧了瞧在一边给自己顺气的胤禟,微微感到有一些不好意思,不大自在地点点头道:“那好,你先在这,我就,先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