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我自小随父辈在外征战,时常餐风饮露,故而如何生火做饭填饱肚子,于我而言本就是必须要学会的。算下来,这些年来我生火最失败的一次……”叶景策幽幽道,“还是师兄故意给我湿柴的那次。”
“……”祝无声无言地张了张口,不知是心中尴尬还是真的被烟呛了,猛咳两声后心虚地看向别处。
帐内热气蒸腾,炊事兵来回走进,叶景策抬手将柴火扔进火堆,随后站起身,目光随处乱瞥着,在看见祝无声淹没在水汽中的身影时,微微顿住,脑中莫名浮现出几日前洛子羡望向鸿鹄堂众人的眼神。
他那眼中的神色……只怕是已经发觉了什么……
叶景策垂了垂眼,片刻,主动开口道:“敢问师兄近日可还忙碌,叶某最近养伤,有些事恐殿下交于他人去办,师兄们若因此添了事端,还望见谅。”
“你小子今日说话怎么这么客气,别是吃错药了吧。”祝无声怀疑地嘀咕了句,见叶景策神色认真,略正色道,“你呢,就好好养伤,别想些有的没的,你既是我的……额……我的妹夫,那你的事情我们就一定会帮,你无需觉得过意不去。”
祝无声思忖道:“况且事实并非你想得那样,殿下最近并没有让我们做什么,只说这到了年节,鸿鹄堂内怕是要忙起来,营中他自有人手,我们这些人务必多回鸿鹄堂看看,照料好那群学子。”
“这样说来,他只是让你们回鸿鹄堂了?”叶景策试探道,祝无声点点头,“是啊,殿下顾念鸿鹄堂的孩子,特意让我们回去多加照料。”
“这样便好,这样便好。”口中低念两句,叶景策略微放下心来,对上祝无声带着不解的眼神,面上一笑,随意应付了句。
二人话音刚落,帐外倏地传来声响。
叶景策分神听去,只听洛子羡的话语声格外清晰。
第126章新春(中)
“呦,阿策,怎么赶巧你也在这儿。”
叶景策方掀帘向外看去,便正对上洛子羡看过来的眼神。营中落雪,男子身披素色大氅立于绵延的积雪上,一双漂亮的眼睛带着清浅笑意,上调的眼尾衬得他像个缩在干净皮毛下的狐狸。
“喏,见者有份,给你的。”
红色的荷包扔出,洛子羡拢着袖子笑了笑,目光扫至叶景策腰上挂着的大荷包,眉梢轻抬,调侃着开口。
“与云安妹妹给你的一比,我给你的倒是有些寒酸了。”
“话不能这么说,你这逢年过节见人就爱给红包的习惯都多少年了,你要给的人那么多,我能分到个这么大的,乃是殊荣,何谈寒酸。”叶景策笑着颠了颠手中的荷包,见不远处沈银粟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个蹦蹦跳跳的红殊,忙抬手招呼。
广袤天地间回荡起男子的呼声,沈银粟又快走了几步,迈过雪层,带着红殊走至二人面前。
“二哥,新春快乐。”
“好妹妹,就是比阿策懂事。”洛子羡说着,从袖中掏出荷包放入沈银粟手中,揶揄地瞥了眼叶景策,随后又看向被冻红了脸的红殊,眨眨眼,弯身笑道,“小师妹,不伸手讨喜庆吗?”
面前一双狐狸眼弯起,眸光潋滟,如漩涡般引着人看去,红殊把脸缩在红袄中,痴痴看了一会儿,下意识伸出手,等到的却不是荷包,而是男子抵过来的温热指尖。
“小师妹,你要说贺词啊。”
“殿下,新春快乐。”红殊诚挚道,洛子羡笑出声来,“云安可是叫我一声二哥,我才给的。”
“啊?那……那我要怎么做?”红殊一双黑亮的大眼不解地眨了眨,“不是殿下要我伸手讨喜庆的吗?我伸手了,殿下怎么不给?”
“本殿下可没说不给你。”洛子羡笑眯眯着道,“你学着云安叫我一声兄长,我立刻给你个最大的。”
“叫兄长?”红殊为难地蹙了蹙眉,侧目向沈银粟和叶景策看去,只见这二人一个笑着看向她,一个正鄙夷且嫌弃地看着洛子羡。
“殿下是小师姐的兄长,不是我的兄长,我随意称呼怕是不好,算了算了,这荷包我不要了,反正师兄们已经给了我好多了,足有一箩筐呢。”思绪片刻,红殊连连摇头,冻红的指尖蜷了蜷,刚要收回掌,就觉手中一沉,洛子羡漫不经心地笑着,“逗你而已,你还较上真了,你那么多师兄,不缺我这一个荷包,但我却有新春送礼的习惯,你若不收,我倒是不舒坦,故而辛劳小师妹,好好收着我这礼。”
“逗我,那我刚才……”红殊为难地咬了咬唇,略微抬眼向洛子羡看去,后者轻飘飘地错开目光,面上不辨喜怒,倒让红殊有些愧疚,忍不住眨眼看去,露出大大的笑脸,“那就多谢殿下了,祝殿下新的一年每天都开心快乐!”
“……你倒会讨人欢心。”含糊地回了一句,洛子羡轻叹了口气,远远地见着文昭和念尘的身影,抬腿便要向二人的方向迈去。
“二哥!”身后传来女子的呼喊声,洛子羡微顿了下脚步,转身看去,见沈银粟抬眼,直直盯着他。
“二哥,之前平安村一战中出现的叛徒眼下可有什么线索?”
柔和的声音落下,沈银粟的话猝不及防地打在洛子羡的心口,长睫轻颤了两下,目光扫过身前几人带着笑意的脸上,洛子羡的指轻微蜷了蜷,片刻,笑盈盈道:“已经找到了,一个心思不正的士兵罢了,夜里乔装打扮出城,在城外把偷听到的消息传递给了元成泽他们。”
“可……”
“妹妹,这事你便不用管了,此事我已交由文昭处理,他的能力你总信得过的,今儿是喜庆日子,我们姑且放松一下吧,莫要操心其他事情了。”
话落,洛子羡头也不回地向文昭的方向走去,余下沈银粟欲言又止地愣在原地,不等再喊他,便觉肩上搭上了一双温热的大掌。
“粟粟,你喊不回来的,他这人要做什么旁人是拦不住的。”
“那二哥也不用走得这样着急啊,雪天路滑,我还想提醒他注意之前受伤的脚呢。”沈银粟低声嘀咕着,叶景策笑着摇了摇头,“不用担心,他那脚早好了,现在急着给别人发荷包,怕是一秒钟都等不及。”
“二哥怕不是散财童子转世,居然还有这爱好。”沈银粟感叹着,叶景策惋惜地笑了笑,“算不得散财童子,不过是他少年时就留下的习惯罢了。他幼时不受重视,逢年过节也没人给上个荷包或是说上句祝福的话,好在大殿下怜惜他,常去探望他,过年时更是带着他一起,给他枕下放荷包,大抵就是那时,他第一次尝到了甜头,觉得过年时收到荷包是再喜悦不过的事情,后来一过年,他就喜欢各种塞荷包,约么是觉得收到荷包的人也如当初的他一样喜悦吧。”
叶景策一边同沈银粟解释着,一边同她一起走入炊事营中帮衬着祝无声。
到了午时,营中的人手终于多了起来,各营将士载歌载舞,洛子羡在帐中设宴,时辰未至,众人便已在帐中聚齐,酒过三巡,帐中庆贺生一片,营中笑闹声不止。
沈银粟的酒量素来不好,有过上次酒后之事,便是如何都不敢多喝,眼见着叶景策向自己敬酒,扬眉瞥去,幽幽道:“阿策,你莫不是当我是傻子,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
“喜庆的日子,我哪敢有半点小心思。”叶景策无辜地看去,眨眨眼,咧嘴笑道,“倒是郡主这话说得奇怪,是想到哪里去了。”
“少油嘴滑舌,我想的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反正我今晚是不会上你的当了,要喝你自己喝,不够我给你添,总之,你别想灌我一口酒!”沈银粟斩钉截铁地说完,叶景策讨好地靠过来,没等想出法子让沈银粟松口,就瞥见洛子羡昂首喝下壶中的酒。
洛子羡饮酒向来极有分寸,他好酒却不酗酒,且酒量极大,向来很难真正醉过去,大多时候是半醉半装,只为躲避宫中宴饮时寒暄的官员和昭帝发出的责难。
然而这人今日不知是怎的,似刻意要将自己灌醉一般,不管不顾地饮着酒,酒水顺着白皙的脖颈滑落,这人视若无睹地笑了笑,长睫翕动,一双晶莹的眼看向祝无声等人,半晌,笑着起身,同祝无声等人举起酒杯。
“子羡敬诸位师兄。”
洛子羡说得真心实意,一杯一杯地敬去,脸上时而笑着,时而落寞,直到最后脚下微微一绊,方踉跄半步,就被数双手扶住。
“洛二,你别喝了,你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