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因为对陛下有怨,事出于我,我代他赔个不是。”她转向闻淮,语调轻和,“不管怎麽样,谢长陵已经死了,那些话也都不作数——”
“不作数?”闻淮冷笑着打断了她。
“倘若不作数,您怎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臣的面前,陛下方才又怎麽会下令要慕家撤出临阳?”
……
顾皎走进书房时,手指仍旧控制不住地在轻轻颤抖着。
门在身後关上,将里内彻底隔开,便是怀安,也留在了外面。
君珩垂眸而立,听到声音後也并没有擡头,面色一如既往的寒白,琉玉般的眸子被眼帘遮下,顾皎看不透他,也不想看透。
“告诉我,为什麽?”她哑声道。
闻淮以为,她能脱身是因为君珩履行了那个交易,可她了解谢崇玉,即便君珩答应,他也不会答应。
所以君珩做出这个决定,没有受到任何的胁迫,他是自愿的。
许久,君珩擡起头,朝她笑了笑:“你也累了许久,该好好休息的。”
“我不累。”城外相拥的那一幕历历在目,似乎连彼此的体温都还未彻底消散,她的语调却很凉。
他仍旧看着她,似是自语般道:“是……有他在,必是会好好照顾你。”
脱口而出的话後,他忽地顿住,眸中闪过惶然的悔意。
而顾皎亦是一愣,甚至忘了自己要说的话,仿佛不认识一般看着他,半晌,竟是笑了。
“君珩,你知道你在说什麽吗?”
他求着她不要走,却转瞬便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他以为她这些时日过得很舒心是吗?
想到此,她低声笑笑,是啊,他的确是这样以为的,毕竟在他心里,她始终在意谢崇玉远胜于他不是吗?
说不定,他还会以为,她宁愿留在谢崇玉身边,所以才会在方才那麽欣喜若狂,因为他从来就没想过她会回来。
她的担忧和牵挂,在此刻,都像个笑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听到她冷下的话语後,君珩指尖不觉刺入掌中,摇首想要解释,却被她冷冷打断。
“我不在乎你是什麽意思,你想怎麽以为便怎麽以为。”第一次,在他面前,她用上了堪称凉薄的语气。
她知道他会疼,但此刻她脑中被太多杂乱的情绪掺满,无法分出心来再去顾及他的悲喜。
“我只想知道,谢长陵究竟跟你说了什麽,让你肯将临阳拱手相送?”
“你怪我了吗?”眼帘轻颤着低下,君珩轻声道,“因为,我又一次让你失望了对吗?”
“让我失望?”顾皎重复了一遍,“失望什麽呢,失望你不战而退?”
“失望你辜负了将士们的期望和拥戴?”
“还是,失望陛下宁愿背负骂名,在死前都惦记着给天煜寻一个好的君主呢?”
最後一句,一字一句地从顾皎口中吐出,带着无法化开的悲凉和自嘲。
君珩身体僵住,面色白到近乎透明。
“你以为,只要你不说,就能瞒过我?”顾皎闭了眼,低笑一声,“可是阿珩,你还是没有找到能够瞒过我的理由。”
不管是哪一条,都不足以让她信服,而她不需要探究太多隐情,只需要足够了解他,便不难猜出那个答案。
不是不战,不是认输,只是……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想通这一点,谢长陵的死,便是顺理成章,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谢长陵心中清楚,只要他活着,不死不休之局便不会破,没人可以代已死之人原谅他,天煜和谢家永远会是对立面。
而他死了,剩下的,是谢崇玉。
那个被顾青行倾囊相授,阳煦山立的无双君子。
谢长陵之所以甘心赴死,只不过是因为,早在君珩中下寒毒的那一刻,他便已经胜券在握了。
他和君珩的最後一次对局,那不为人知的寥寥数语,以命,诛心。
“君珩,在你自以为是之前,有没有想过,我要怎麽办?”顾皎睁开眼,朝君珩走出一步,视线直直地望着他,“既然做了这样的打算,你又凭什麽说,让我别丢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