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寒毒,可有祛除之法?”她如今唯一在意的,只有这个。
许久,周太医再也没有像往日一般不疾不徐地捋捋衣袖朝她颔首笑笑,在她的心一点点沉下之时,他抿了抿唇,眼中罕见地露出了颓然之意。
顾皎虽早有预料,看到他神情时依旧有些不敢去面对那个猜测,只是轻声问道:“可是有何难处?”
话未尽,她一怔,视线向下落在已跪在她身前的周太医身上,听着他低声道:“是臣无能,太医院所记录在册的方中,并无寒毒之解。”
“或许可以暂且压制些许,但陛下的身体不似旁人,若是长久下去,怕是……”
“怕是怎样?”她目光平静,甚至带了些许的淡漠,声音却不复平日的清亮,微哑。
周太医摇了摇头,未答,但那个答案,顾皎也已知晓。
许久,她忽然觉得胸闷异常,难捱地咳了几声,一旁已然红了眼眶的怀安当即将她扶住,颤声道:“娘娘……”
“别告诉他,也别让任何人知道,对外便只说是旧疾复发。”她松开怀安,眉宇间已泛起了肃穆之意,朝周太医俯身一礼:“还望您尽力而为,顾皎在此谢过了。”
周太医忙扶住她:“这是臣份内之事,臣一定竭尽所学,您放心……”说着,他眼中亦是带了些红。
顾皎眸光却静了下来,直到周太医离去,她依旧未动一步,却已做出了决断:“怀安,你去,宣左相入宫。”
……
待到怀安也离开後,顾皎方才缓缓转过身,一步步走至榻边,在床头坐了下来,伸出手想要抚上榻上人的眉眼,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指尖竟在不可自抑地颤抖着。
他睡着,所以她也不在意那轻微的颤动,依旧按着心中所想缓缓触碰到他憔悴中泛着淡淡青黑的眉眼。
他瞒了她这样久……倘若今日不是在她身边,他听到周太医的诊治後,又会做出什麽样的决定?
心中浮起一个个猜测,却又被自己一一否决,她突然发现,其实她并不懂他。
她以为他会以病痛来惹她心怜,但是他苦苦撑了半年都不曾让她看出丝毫端倪,那如果他知道……
想到此,她指尖一顿——他那样细致的心思,自己的身体如何,当真会不知道吗?
尚未来得及多想,君珩紧抿的唇角溢出了一声轻吟,放在身侧的手也不安地动了动,似是想要握上什麽。
顾皎并未听清他的话,她迟钝地低下头,侧耳在他唇边,许久,才从那些断续无章的字语中,拼凑出了他所低喃的内容,但其实也没什麽内容。
一字一言,尽是她的名字。
顾皎扯了扯唇角,似是想笑,但她终是没能笑出来,强撑着的从容一点点消弭,压抑许久的悲意也终于在此刻溃败。
她送走了阿晚,送走了斐之,而今……也要面对他的失去吗?
她咬牙握紧了他的手,附身在他耳边,轻声又坚定地应着他的低唤:“我在,阿珩,我一直都在。”
不知不觉间,忽地有一滴泪打在他的脸侧,她匆忙擡手想要擦去,但许是那温度太过灼热,还未等她有所动作,便见他的眼睫微微颤了颤,而後一点点睁开,露出了那双幽潭般的眸子。
带了些茫然之色的视线恰恰对上了她氤氲着淡淡雾气的眼眸,被她握在掌心的手指微微一动,君珩怔怔地想要抽出手抚上她,她却难得强硬地攥紧了他。
他极力牵了牵唇角,微微仰起头,声音轻得她离得这样近才能勉强听清:“我没事,别担心。”
顾皎低头在他肩颈边靠了靠,再擡起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是,你太累了,要好好休息,我不担心。”
他的指尖擡起,轻轻在她唇角碰了碰,一触即松,“你也淋了雨,让怀安为你熬些姜汤。”
“还有药,”他气息很乱,既浅又急,却还是强撑着说着,“你的病还未痊愈——”
她昏迷了三日,险些便再也醒不过来,他终是放心不下,她对谁都心细,唯独不会顾好自己。
“我知道。”顾皎摇了摇头,制止了他再说下去,“我知道,你也放心,我待会儿就喝药,你再睡一会儿,可好?”
君珩却依旧不肯睡去,望着她的眸子,极力让自己干涩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点:“别难过,他们若是在,不会想见你这样难过。”
他看到了她眼边的红痕,想起这几日她隐于人後的崩溃,可这种时候,他却不能陪在她身边好好安慰她,还要让她分神来照顾,那种无力让他心口钝痛,也更为厌弃自己。
顾皎早已能从他细微的神色之中看出他心中所想,她拨开他额前汗湿的碎发,柔声说着:“好,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去送送阿晚和斐之,好不好?”
君珩唇角溢出一抹欣然的笑,眼底皆是爱意,慢慢握住了她的手指,却没多少力道,却还是重复道:“我们一起。”
顾皎任由他握着,看着他眼中倒映出她的倒影,宛如低哄一般道:“是,我们一起。”
君珩微笑着看着她,像是要告诉她他很好一般,却在她有意的轻拍下,眼睛一点点无力地闭上。
长久地凝望着他,半晌,顾皎眼中划过一道凝重。
……宴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