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你是一国之君,你还会遇到许多愿意与你相守之人。”她微侧过头,“何必呢。”
“别人?”君珩似是不能理解她话中的意思,喃喃重复了一遍,“你希望,我和别人相守吗?”
他目光死死锁在她身上,期冀着她能开口否认这一句话,告诉他这只不过是他听错了,可是……没有。
她神色淡然无波,连一丝一毫的视线都不愿意施舍给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捂着唇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顾皎下意识擡头,在见到他白得无一丝血色的脸後呼吸微顿,不觉向前迈出一步,却又生生止住。
“你……”她咽下口中的话,“风大,早些回去吧。”
君珩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一点点止住了咳意,不知是不是咳得太过剧烈,他眼边已沁出了些许清亮,还有一点落在了眼尾的泪痣上,宛如碎冰。
“没有别人。”他声音低哑,“这一生,都不会有别人了。”
顾皎垂下眸,像是在回应着他的话,又仿佛只是自语:“一生很长。”
曾几何时,她也以为自己寻到了一生相伴之人,但两次,都没能成愿。
“不。”君珩摇了摇头,艰涩扯出一丝笑,眼中雾气朦胧,仿佛下一刻便会凝结成她不愿看到的什麽,“一生一人,至死不变。”
顾皎眼睫微闪,却转过了身,不再看他,只道:“阿珩,不论何时,都不要轻言生死。”
“保重自己。”
——
临阳城外,宁斐之望着近在眼前的城门,迫不及待地翻身下马,却因为长时间的奔波,一个没站稳滚落在了满是黄沙的地上。
他被呛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好不容易站起身来,一身衣服已经满是灰尘,昔日矜贵无双的公子,而今一身风霜,面容不似往日的白皙,发冠也歪着,倒颇有些滑稽。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换做往日一定会连连叫苦的人,此时却不但没有任何不快,唇角还泛着几分昂扬的笑意。
天知道他这一路为了防着被宁府的人寻到废了多大的功夫,如今总算到了临阳,马上就能见到那人,迫不及待之外,还有几分忐忑。
也不知道她看见他之後,会是什麽反应,他倒不怕她生气或者别的,就怕她什麽情绪都没有,命人把他看管好送回帝京。
他这次来了就没打算一个人回去,他偏要证明给她看,自己才不是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更不是什麽一无所用的纨绔少爷,他也有资格站在她的身侧,做那与她并肩之人。
宁少爷越想越觉得迫不及待,恨不得立时出现在慕家军营之中,当即拽了把蠢蠢欲动的马,便朝城口走了过去。
还没近前,两侧的守卫已长枪一挡:“慕将军有令,交战在即,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谁说我是闲杂人等了。”宁斐之挑了挑眉,从怀中掏出了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匕首,在二人面前晃了晃,“去告诉你们慕将军,她的债主向她讨债来了。”
……
戒备森严的军帐中,慕晚缓缓合上信,对一侧的闻淮吩咐道:“你留在这里防备谢家的暗袭,我带着其他亲卫去接宴相。”
“他们不是明日便到了吗?”闻淮不解道。
“羽林卫对这边不熟悉,途经落阳谷时绕了些路,天色又有些晚了,便暂且在原地驻扎了下来。”慕晚一笑,“总归也不过一个时辰的距离,他们这一路舟车劳顿,怕是也费了不少的心力,干脆我过去一趟,接应一下他们。”
闻淮想了想,道:“那我去就是,您早些歇下。”他手下骑兵居多,过去一趟也不费什麽功夫。
“宴相没见过你,他处事谨慎,怕是不会信你。”慕晚起身,边着甲边道:“而且这次事关重大,你去也的确不太合适。”
说着,她瞥了他眼:“你便好好留在这儿,也不是让你偷闲,我回来之前军中的事儿可都全权交给你了,过了这段时日,你想歇多久都行。”
“我又不是魏瑾瑜,这话您该跟他说才是,省得他一日日没个安生。”闻淮撇了撇嘴,“要我说,早就该把这公子哥送回去,瞧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子我就来气。”
“他不是慕家的人,你跟他计较什麽,”慕晚笑了笑,“听说你前段时间跟他打了一架?”
闻淮冷哼了声:“若是早知道他在帝京暗害过您,我也不会让他之前舒坦那麽久。”
想起这事儿他就来气,跟魏瑾瑜比起来,那那宁少爷都眉清目秀了起来——
不对,他细想了想听到的传言,似乎自家将军那一次受伤,还是为了给那姓宁的出头来着……果然帝京的世家公子都是一路人,一个也信不过。
慕晚笑着解释道:“留着他本也是看在魏国公的面子上,不过你说得也有理,这人的确不适合再留在临阳。”
“改日我向陛下请道旨,让他回去就是。”
闻淮当即挑眉一笑:“那是好事,属下得赶紧去置办一桌庆祝庆祝。”
“在那之前,闻副将还是先尽好自己的职责,别被人钻了漏子才是。”
“您说得倒像我平日里偷懒惯了似的。”闻淮当即为自己辩解了句,对上慕晚带笑的眸子後又败下阵来,“那成,属下保证,您离开的这会儿军中什麽样,回来时候还什麽样,成不?”
“不立个军令状?”营中只有二人在场,慕晚也不同他拘束,随口打趣道。
闻淮取过她的佩剑递给她,又将她肩头护甲正了正:“二百军棍,您亲自施行,如何?”
慕晚熟练地接过,随口问道:“上次那三十棍还没受够?”当时因为他和宁斐之吵过之後,回去可是实打实受了三十下。
“属下皮糙肉厚,三十棍算什麽。”闻淮语气中带着隐隐的赌气,似是也想起了那一日。
慕晚走出几步,又回首无奈一笑:“行了,那我走了。”
闻淮朝她施了个军礼,又再叮嘱了句:“既不让我跟着,便记得多带些人。”
“我心里有数。”帐帘落下,清越尾音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