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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城外,驿站,谢九已与前来接应的人汇合。
动身之前,他频频回首望向城口,期待下一瞬那里便能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可是直到翻身上马,都没能等来要等的那个人。
“九哥,主公如今就在江城,你不是有急事要回禀吗,我们在这里等二公子就好。”谢十七将缰绳递给他,再一次劝道。
谢九也知道他说的有理,但是不知为何,临走时,主子那比往日温煦了许多的神情,总在他脑海中徘徊不去,就好似……
呸呸呸!他迅速摇了摇头,将那个不好的念头甩开,坐直身子准备离去,却连着几次踏空脚镫,他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慌乱,从包袱中将谢崇玉交给他的木盒翻了出来。
主子叮嘱过他,一定要交由大公子亲手打开,但是……
谢九咬了咬牙,左不过是受罚而已,只要能换一个心安,他也认了。
在谢十七劝阻之前,他果断将锁捏碎,迅速打开了盒盖,然後,他和谢十七一起愣住了。
“九哥!这丶怎麽会是空的?”
谢九呆呆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木盒,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他又被主子算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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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氏叛贼被擒,对于此刻的天煜而言,无异于绝渡逢舟,但一手把持了此事的顾府之中,却是一片沉寂。
顾青行看着低头练字的顾皎,迟疑半晌,开口道:“我已经让人将……他关押在了大理寺,至于之後要怎麽做,我即刻便会入宫,将此事秉明陛下。”
“知道了。”顾皎淡淡应道。
“我会奏谏陛下,以此来换谢长陵退兵归顺,”顾青行顿了顿,“大理寺也有足够的兵卫守着,除我以外,没人知道里面关押之人的身份,你也不必忧心。”
他担心的并不只是谢崇玉会被人营救脱身,而是会有不诡之人,悄无声息地要他死在牢中,从而逼谢家鱼死网破。
顾皎做此事时并没有事先告知他,他回府後才从徐管事的口中得知,心中除开惊撼,更多的,是怅然。
谢崇玉毕竟是他一手教养,他又何曾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亲手将视若亲子之人送入牢狱,连他都难掩酸涩,那皎皎……她又该是如何滋味。
他微微擡手放在她肩侧,安慰之语还未出口,便听到她冷静出声:“把他送去给阿晚。”
“她会知道怎麽借此让谢长陵乱了阵脚,除非,谢长陵根本不想保下他的命。”
笔端长久地凝滞在纸面上,浓墨染透宣纸,在原本整齐的字上留下了一团晕开的墨痕。
顾皎眼眸低敛,慢慢松开手,任由手中的笔落下,彻底毁去了那一副字。
“若当真那样……便由阿晚处置吧。”
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後,顾青行皱了眉:“皎皎,你恨他吗?”
倘若不恨,又怎会这样无谓地论断他的生死。
似是过了许久,顾皎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缓缓地背过了身,依靠在窗畔,就在顾青行想要悄然离去时,才低声答道:“我只是在想,如果他当初也只是沈舟,该有多好。”
可惜,他不是。
顾青行沉默许久,一道转瞬即逝的水痕在眼中浮起,又很快消去,他微微使力在她肩头按了按,温声道:“爹会一直在你身後,不论何时。”
顾皎擡眼看着他,半晌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我知道。”
……
月光从狭小的天窗洒下,在昏暗的石壁间映出斑斓的光影,里侧的草席虽陈旧,其上却铺了层干净陈旧的垫子,谢崇玉静静地望着那个垫子,眼中明暗交错,交织出一抹复杂的色彩。
大理寺惯来苛厉,又怎会将囚牢收拾得这样整齐,想来,是有人特意吩咐过的。
左相吗……想起那个在他最孤苦之时,给了他从不敢奢想的一段时日的人,只觉得心头的酸涩愈发浓重。
顾青行待他恩重如山,他的一身才学皆是由他赐予,他却背叛了他,还伤了他最在乎的人。
不管是谢崇玉还是沈舟,都有负于他的栽培,而今他想怎样处置他,他都无怨。
只是对不住小九,还有……谢长陵。
他终究是没能达成他们的期望,也希望他们可以明白他的意思,不要再耗费心力搭救他这般无用之人,他知道这样懦弱至极,可他太累了,已经无力再继续走下去。
也没办法继续承受她的恨意。
哐啷一声响,在静谧的暗道之中各外清晰,也立时惊醒了谢崇玉,熟悉的气息声让他满怀欣喜地擡起头,那个曾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视线之内。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近,眸光紧紧锁着她,在她停在他面前後,缓缓绽出了一抹轻柔的笑容,为他憔悴的面色染上了几分血色:“我以为,你不会再愿意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