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宴沉言虽并无私交,却也一向敬他颇多,几年的君臣下来也对他有着几分了解,而今日所见,却似是看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他。
宴沉言不爱傅泠。
这件事他心中早有猜测,可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确定过。
但若是这样,又为何会选择把宴长宁推开?眼睁睁看着所爱另嫁旁人……那种滋味,他尝过一次,宁肯死也不愿再尝第二次。
“阿珩?”顾皎见他偏了神,无奈地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到底怎麽了?”
“皎皎……”君珩低头望着她,轻声唤了句。
“嗯?”
“若有一日……”他喉头微动,最後却只是摇了摇头。
“无事。”说着,他重新执起她的手,牵唇一笑:“我们走吧。”
——
许宴两家结亲,并没因着往日之事传出什麽风言风语来,相反,许侍郎痴情六载终成佳眷的美闻却广为乐道。
之後的一段时间,为着沾一沾这份喜气,帝京的迎亲婚娶之事也多了起来。
几乎同时,云麾将军慕晚统兵与谢氏叛军在江城一战告捷,将谢家逼回了南宁界内。
顾皎心情颇好,一是为着阿晚,二则是因为在顾府门外远远瞧见的宁太傅的身影。
他板着脸来回踱步,却又在她出门时迫不及待地望了过来,看清是她後,神色难掩失望。
顾皎没有特意去打扰他,只是命人去请伤好了大半的宁公子出来晒晒太阳,而後便深藏功与名地离去了。
路过戏楼时,却见今日似乎格外的热闹,门口乌泱泱地全都是人,她心中好奇,换了身轻便男装,也挤了进去。
好容易进了场中,戏台上却只剩了寥寥几个清场之人,似是早已散场,可场下之人却仍无散去之意,甚至仍意犹未尽地在讨论什麽。
顾皎寻了处空位坐下,刚想召来小厮问问今日这一出是什麽戏,便听身後有淡淡的争执之声传来,她本无意过问旁人之事,却不期然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字眼。
“这南王也着实是惨,发妻被掳不说,那样风光无两的男儿,最终却落得个身死异乡的下场,要我说,自尽而亡未免太过窝囊,换做是我,死也要拉着那昏君一起才算不枉。”那人一拍桌案,杯中的茶水溅出了大半。
同桌之人低声劝阻:“你小点声,别忘了这是什麽地方,天子脚下,不怕被砍头吗?”
“天子?”那人嗤笑一声,“便是听到了又如何,若自身坦荡又怎麽会芥蒂一出戏文,怕不是心里有鬼,敢做不敢认吧。”
“卓兄——”
“这位兄台,”顾皎状似不经意间转过了头:“我来迟了些,没赶上听戏,兄台这般义愤填膺,个种缘由,不知可否给小弟说上一二?”
“只不过一出戏而已,都是虚言,没什麽好说的。”另一人忙接过了话。
“今日听了戏的又不是只你我二人,你怕什麽?”被称为“卓兄”的人豪气地朝顾皎招了招手,“小兄弟,你来。”
顾皎依言走到他身边坐下,他四处看看,压低声音道:“今日这戏可不简单,你方才许也听见了,戏里有位南王,你可知道是什麽来头?”
“南王……我见识颇浅,倒是未曾听闻过,可兄台不是说,这人是戏中人物?”
“瞧着你年纪也小,觉不出各种关窍倒也正常,那南宁王,你可知道?”卓兄继续道。
顾皎讶然一叹:“前几日慕将军和谢家一战,那谢家家主,不就是……”
卓兄食指轻晃:“此南宁非彼南宁,我说的,是十几年前,死在帝京的那一位,如今南宁王的父亲,谢霁谢王爷。”
说着,他半掩着嘴,压低声音道:“今日这出戏,演的便是当时谢家受人所害,谢王爷夫妇二人双双身死之事。”
“那兄台口中的昏君……便是先帝?”顾皎同样压低了声音,一副震惊不已的神情,心中却暗叹谢长陵这是强攻不成,便将旧事翻出,准备靠民意施压了吗。
若是这样,还当真棘手了起来,她待会儿说不准还得再回一趟顾府,让她爹尽快找好对策才行。
“先帝自然也是罪孽不浅,但我所指之人,却——”
“卓兄!”另一人急急打断,而後拉起他便要起身,“我二人耽搁太久了,小兄弟,这些话,你就当没有听过,早些回家去吧。”
说着,不顾那位卓兄阻拦,便拖着他离开了戏楼。
顾皎将那最後一句话低声重复了遍,心头渐渐涌上一股不可言状的沉压丶抑,她正要换一桌问问,便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和惊呼声在戏楼外传开。
——“左相有令,特来此搜捕叛贼,所有人不得擅自出入,若有违者,立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