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尽,便见谢崇玉伸手取过一旁的茶壶,掀开衣袖和那层僞装用的薄膜,丝毫没有迟疑地将烧开没多久的茶水尽数倒在了腕上。
谢九想要去拦却已是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那处被烫得迅速起了泡,比他只是泛红的情况要严重上不知多少。
但这还没完,谢崇玉强自稳住微微颤抖的手臂,另一只手挡住了谢九要给他上药的动作,闭上眼,狠狠地将伤处砸向了桌角。
谢九:!
一声闷哼後,谢崇玉擡起手,站立不稳地靠在桌旁,唇边却浮现了一抹笑。
谢九惊慌失措地看向那处血肉模糊的地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什麽了,最後还是谢崇玉示意他将伤药递过来,谢九才回过神匆匆掏出自己带着的药来给他敷上。
一边敷一边想完了完了他主子好像失心疯了这可怎麽办啊。
谢崇玉身体带着痛楚的轻颤,眸光都有一瞬的恍惚,却只是低声道:“她既然已经起了疑心,便不能再留着这个隐患,能借这个机会也好。”
谢九抽了抽鼻子:“大不了不在这儿待了啊,主子你看看你现在身上添了多少伤啊?”
还都是自己伤的!他想报仇都找不着人!
谢崇玉低笑一声:“没事的,死不了。”
“这样活着,还不如——”谢九讪讪闭了嘴,而後有些打抱不平道:“主子,她根本不知道的。”
“嗯。”谢崇玉合上了眼,良久,轻声开口:“没关系,我知道就好。”
——
谁也没料到的是,回程之行终究是提早了。
次日清晨,帝京来信,传来一个让人措手不及的消息——京中起了时疫。
马车上,顾皎看着神色沉沉的君珩,低声安慰道:“具体情况信里也说不清楚,但宴相不是说染病的范围并不广吗,只要能尽快控制好局势,便不会累及太多的人。”
君珩眸色低垂,许久才道:“你说……会不会当真有因理之说,是因为我——”
“别乱想。”顾皎打断他:“天灾哪朝没有出现过,你要当真有这本事,只当个皇帝岂不是屈才了?”
君珩靠在车厢上,神色带着浓浓的疲倦“我只希望,如果当真有报应,都应在我一个人的身上就好。”
……
刚入帝京,便遇到了已等候许久的顾青行。
他亦是两三日不曾合眼的样子,一照面便直入主题:“时疫虽来得急,染病的人症状也多有不同,但目前为止还未有人亡故,太医院已经在尽快研制药方了。”
顾皎有些心疼地看了眼顾青行,而後道:“可查出来病源是从何而起的?”
顾青行摇了摇头:“是一处医馆最先诊治了患者,所波及的大多也是那一带的百姓,宴大人一回来便赶过去了,这些时日一直不曾回过府上。”
君珩沉默听完,而後对顾皎道:“你先回去,我过去一趟。”
顾皎正要拒绝,却看到有人急匆匆地朝这边走着,像是在找什麽人。
看到顾青行後,那人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奔着赶了过来:“左相,我们小姐也生了疫症,大人知道後乱了心神,方才差点便进疫灾之地了。”
那人说完,顾皎和君珩对视一眼,眼中是始料未及的惊疑:“长宁?”她这才想起来,宴长宁搬出宴府後,的确是在那一带住着。
慕晚走上前,沉吟一瞬:“军中也曾有过类似的病症出现,既然军医也在,不如我们一道过去看看?”
让顾青行带着其馀人先离开,几人便改路朝宴沉言所在的时疫生起之处而去。
禇平街周围除了凛然而立的羽林卫以及几个眼熟的宴府侍卫外,没有其他人等,附近的百姓大概已经被转移到了别处,入眼所及的街巷出入口处皆有重兵把守,两边的屋阁门窗紧闭,时不时能看见捂着口鼻的太医在其中穿梭忙碌。
宴沉言神色沉凝立于路中,衣袍上已沾了不少尘垢,往日里一丝不茍的装束也多有凌乱。
察觉到有人过来,他收回看向远处的视线,略有些疲惫地转过身,看见君珩几人後也并无意外,缓步走到君珩身前,将情况逐一回禀。
“臣让人排查过了,染病之人大多都在禇平街所住,症状大多是高热不退和昏迷,现如今太医院和一些医馆都安排了人到此为病患医治,其馀无事之人也已经安置在了别的地方。”
“只是寻常的药方起效甚微,院正和其馀几位太医也在着手试药,只要做出合适的药方,便可安然度过此次。”
顾皎看了看宴沉言干裂的嘴唇,轻轻拽了拽君珩的衣袖。
君珩也开口道:“朕知道了,你先回去修整几日,这里朕另安排别人——”
“臣无碍。”宴沉言急急打断了君珩,而後低咳了几声。
“宴相,朝中也不是无人可用了,你好歹也让别人有些用武之地啊。”慕晚一如既往地和声道:“羽林卫也累了几天吧,正好让我的人换换班。”
宴沉言垂眸,片刻後依旧摇了摇头。
顾皎微一思忖:“宴相是担心长宁?”
宴长宁,便是在禇平街中的一处宅邸内住着,方才宴沉言久久望着那个方向,结合方才报信小厮的话,再怎麽样,他终究是真心挂念自己的妹妹。
“臣有一事要奏请陛下——”宴沉言沉默一瞬,而後似是下了什麽决心,刚要开口,却忽地被一声急切的声音打断。
“宴大人!”
顺着声音来源看去,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许少卿气都没喘匀,也顾不得在场几人,看见君珩後一掀衣角便跪了下来:“臣自请前往灾情之地,还望陛下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