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需之物皆已备妥,陛下,请入内吧。”
清和寺建寺悠久,即便不在繁华之所,往来上香之人却也络绎不绝,所以每年夏祀之时,为了保证帝王的安危,都会提前请走香客。
因着每年都会有这一行,所以僧衆早已熟门熟路,各自引着大臣们入寺,君珩则是与住持一同踏进了庙堂。
净手丶拈香丶叩首,三次之後一礼便成,君珩离开後,随行的大臣也相继入庙施以同礼,住持则一直留在庙中为诸人敲磬诵经。
顾皎拜得极为虔诚,君珩等她出来之後,与她一同跟着引路的僧人到了斋房,才低声问她:“你求了什麽?”
她眨眨眼,真诚道:“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闻言,君珩不由得一笑,这人常常一副事不过心的样子,内里面,其实还是随了顾青行。
顾皎却还没说完,她目光灿若朗星,望向他的双眼:“还有呢……希望我天煜的君主,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佛祖说,他答应了。”
君珩心下渐暖,紧紧抱了抱她,而後低声道:“花言巧语。”
顾皎却颇为自得:“你喜欢就行啊。”
君珩不自然地咳了咳,回过身将带来的酸杏茶泡好,放在了木桌上:“累了一路了,喝些茶。”
顾皎吹了吹茶,轻抿一口,而後四周打量了一下:“我们住一间吗?”
这斋房的木床一看便是只能睡一人的大小,她故意这麽问,便是想看君珩的反应。
而他也没让她失望,脸色极快地染红,而後僵硬地解释了几声,便出门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顾皎摇头笑开:这麽久了,君珩还是经不起一点打趣。
——这习惯不好,得改,她暗自想着,笑意愈发灿然。
——
庙中,沈舟落在人後,最後一个上完了香,他闭眸跪了许久,才俯身拜下。
住持停下了手中的磬,让身侧的小僧弥先行离开,待庙中只馀自己和沈舟二人後,才温然开口道:“施主,许久不见。”
沈舟缓缓睁眼,起身後恭敬地对住持施了一礼:“住持。”
“施主上次在佛前所求之事,可有了结果?”
听了住持的问话,沈舟自嘲地轻勾唇角:“并无。”
住持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可悔?”
沈舟静默片刻,而後取出了一个配囊,松开绳结,露出了其中的平安符:“若我将此物留在庙中,可否护我所想之人安好?”
“施主为何不亲手交予那人?”住持问道。
“她……不肯收。”沈舟低声道。
住持顿了顿,目光落在了平安符上,再次忆起了一月前见到沈舟时的对话。
——“听闻,由山脚之下沿着石阶跪拜而上,步步叩首至佛主面前,心中所求便能得佛主庇佑,是吗?”
——“不过是世人寄托愿景的法子罢了,施主不必当真。”
——“住持不是说,心诚则灵,照此法而为,会否更显心诚?”
……
——“施主这是何苦?”
——“我所求之事,已非自身之力所能及,就像您所言,即便是寄托,也总好过空无所念。”
日暮渐沉,香客也已散去,住持立在一旁,看着沈舟一步一叩首,膝上衣物被沙石磨破,而後又渐渐渗出了淡红,再之後就连台阶上也染上了点点红意。
沈舟仿似无知无觉一般,即便几次差点没稳住身子跪倒在阶上,也只是面色略显苍白,自始至终都不曾生出一丝退却之意。
他悲悯着看着沈舟,在他行至最後一步时,向来循规的高僧第一次伸出手,扶起了他。
而後,他将一枚平安符交在了沈舟手中。
……
住持再次看向眼前之人手中的平安符,伸手接过:“贫僧会将它留在佛前,此物与施主有缘,也沾染了施主的执念,许是可以如您所想般庇佑那人的。”
沈舟这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住持看着他,沉吟一瞬:“施主是有大造化之人,但能破开虚念,方可尘尽光生。”
沈舟愣了愣,缓缓垂下眼帘:“虚念?住持又如何断定,我所求便是虚念?”
住持低声道了句偈语,而後道:“一念无生,万缘皆寂。垢去明存,当渡厄途。”
“施主,你牵系太深,终会有不得不决断的一日。”
“是吗。”沈舟轻声喃喃道,而後喟叹般低吟:“真希望那一日,来得迟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