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家是谁,不言而喻。
“可我却来过。”君珩的话,却出乎了顾皎的意料。
“哦?”
君珩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那年生辰,同样是在这里,他仰头望着漫天星辰,身边是顾皎清浅的呼吸声,挣扎许久的心意忽地便清晰了起来。
他不敢看她,却觉得若不说些什麽便是辜负了这意料之外的欣喜。
几番欲言又止,他终于低声道出了自己心中所想:“顾皎,我很欢喜。”
“明年……”他侧过头,想去捕捉她的目光,却怔在了原地。
顾皎已经枕在自己的臂上,脸朝向他这一侧,静谧又宁和地睡着了。
君珩看了她许久,擡手想要帮她拂下唇角的散发,触及她温热的呼吸後却又猛地收回了手,最终他只是解下外衣盖在了她的身上。
後来想起那晚,他脑海中全然记不起塔顶的风景,只记得她全然放松地坐在他身边,唇边笑意浅浅。
他当时虽遗憾,却也只是想,来日方长。
却不曾想过,後来几年的生辰,都再无她相伴身侧。
……
从往事中抽身,君珩望着顾皎,她眸中仍是一片澄澈,仿佛这些年的时光并未对她産生任何波澜。
他没骗她,他曾不止一次独自来过这里。
有时是白日,有时是晚上,每每抑制不住想要去与她求和的冲动时,他便会来这里待上许久。
然後告诉自己,看,冥冥中早有定数,或许在他没能说完那句话时,便注定了後来的种种。
“顾皎……”他今日本就心神不定,思绪动荡下一时竟分不出自己身处何时。
“君珩?”见他神情不对,顾皎微微提高声音唤了他一声。
君珩却向後退了一步。
“我似乎总是做错事。”
他摇摇头,自嘲一笑。
当年错了,而後又一错再错。即便做了这个君主,也未尽过一日之责。
眼瞧着君珩眼尾愈来愈红,顾皎甚至都没来得及细想,早年养成的习惯已经让她下意识地轻唤出声:“阿珩?”
这个称呼出口,她和君珩同时愣在了原地。
君珩眸中的自厌之色尚未散去,怔怔地看向了她。
她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喊他,却是他时隔三年,再次听到她叫他阿珩。
顾皎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不自在地转了转眼,最後还是擡眸迎向了君珩。
她望着他,忽地觉得此刻的他比以往更少了那些刻意的倨傲倔强,眼中氤氲着易散的雾气。
她忽然想,他为什麽总是这个样子。
不愿意把伤处示人,却不知道不经意间的脆弱才最是让人心疼。
他看似万事不经心,仿佛天煜兴衰与他并无干系,可祸事当前,却又无法让自己对此置之不闻。
又是何苦。
她心中暗叹,却还是开口安慰道:“并非全然是你的错。”
“为君者,安邦定下,可终究有力所不能及之处,何况……元家心思不正,迟早都会有这麽一天的。”
君珩这才从那声“阿珩”中回过神,他轻嘲一声:“顾皎,你知道旁人怎麽看我的。”
他望着脚下的帝京城:“就算没有堰郡,也会有别的地方。”
上次在闲云轩,吏部几个官员交谈中透出来的意思又何尝不是大部分朝臣的想法。
他们面上对他恭谨,实际上却无人在意这个形同虚设的君主,朝臣尚且如此,遑论千里之外的堰郡。
随着他的话,顾皎不觉想到了承熙帝那难言的风评。
“那为何……”她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明明是可以打破那些话的。”
励精图治,于君珩而言并非不能,而是不肯。
他并非没有治国之才,至少在三年前,他的才识韬略,比起享誉帝京的宴沉言亦是毫不逊色的。
而如今世人谈及承熙帝,那些人云亦云的讥讽之语,分明便是虚言。
许久,君珩扯了扯唇角。
“父皇立我为储君之前,曾让清云观的道士卜算过一签。”
他似是回想起什麽,眸中嘲意更甚:“星沉月落,一枕南柯。”
便是顾皎不懂签文,也听得出这不是什麽好的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