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背上一重,一股极淡的冷香从他颈间传到鼻中。
山路并不好走,尤其是谢以令他们走的这条,几乎算不上是路。
脚下的泥土湿软,黏得谢以令快要抬不起脚,每一下都走得格外费劲。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看了看四周,问道:“怎么感觉这里的水汽很重?”
经他这一说,顾桓之才发现自己的袖子竟已湿润一片:“大概是林深总有水雾吧。这白骨山虽多灵芝仙草,可也不乏毒草凶树,还是小心为妙。”
谢以令道:“顾师弟似乎对这儿很熟悉?”
顾桓之将霜客作拐杖,一边走一边道:“我也是道听途说罢了,传闻那位青衣散人,名作柳微缘。”
“柳微缘?”谢以令蹙眉,觉得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咳咳!他的姐姐,是墨知年墨前辈的发妻。”南宫赐的嗓音低而沙哑,说话间,有股温热的气息轻轻扫过谢以令耳廓。
“对!”顾桓之想起来,“墨前辈的妻子名为柳微兰,据说与其弟相差十多岁,柳家老来得子,对他尤其看重,可这位柳公子平生除了游山玩水,就是研究药理,常年不愿归家,直到两位老人去世,才回家看望过一次。”
“他虽是墨家三位公子的舅舅,可墨家出事,好像从头到尾也没露过面。”
谢以令闻言,不免有些担忧。听起来,这人性格冷漠,不知道愿不愿意出手相助。
“累了吗?”正想着,背上的南宫赐忽然问。
谢以令摇摇头,没注意南宫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空灵,只继续往前走。
越往林子里,水汽越重,不大一会儿,竟然起了山雾。
山雾渐浓,谢以令紧紧跟着顾桓之,一步也不敢落下。霜客周身透出蓝光,他盯着那点蓝色,一步一步走上去。
山雾越来越大,谢以令几乎快要看不见霜客的影子,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随着雾气入体,他胸口变得沉闷。
谢以令喘着粗气,背上有如巨石压顶,他颤抖着双腿想要迈开步子,脚下却似有千斤重,一毫一厘也挪不动。
嘴唇发干,喉咙里的水分也开始一点点被蒸发。
“师、师尊,”他的脸颊因接下来要说的话而发烫,“要不,你、你先下来,我们,休息一会儿。”
南宫赐没理他,一动不动地趴在他背上。
谢以令心里一慌,提高了音量道:“师尊!师尊你怎么了!”
他担心南宫赐出事,想要松开双手将人放下来,谁知他手一松,脖子上搭着的双臂立即收紧。
谢以令呼吸骤然困难,脸涨得发红,想喊却喊不出,只感到一阵窒息。
眩晕感从他的双眼传到心里,双腿渐渐不顾自己的意愿跪了下去。
一时间,眼前似乎有许多东西在飞,忽大忽小,忽远忽近。他摇了摇头,想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
耳畔突然响起风过密林的响声,哗啦啦一片树叶扇动,如群蝶扑翅。
谢以令抬头,看见山雾渐远,如烟散去。
在这雾中,隐隐显出一道青影。像是游水而归的浮萍,男子手撑印有碧青竹枝的纸伞,轻缓而来。
明眸薄唇,周身染仙气,乌鬓朱颜,全然无俗态。
他好像听见南宫赐在喊他,也听见顾桓之跟阿四一声一声的谢师兄、谢辞哥哥,似乎就在他身边,又好像隔得很远。
谢以令就在他们的一声声叫喊中昏了过去。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被遗忘的十几年前的事。
多年前,白骨山便已有如此重的山雾。
少年模样的谢以令一边用佩剑不送拨开前路层层半人高的野植,一边问身后人:“六哥哥,你说那青衣散人,当真有传闻中那么厉害吗?”
身后的南宫赐步履稳重,五官俊美柔和,偏双眼蒙着白绫。谢以令抓紧他的手,一步步拉着他向前走。
南宫赐手中力道不轻不重:“掌门人说青衣散人曾治好了他的顽疾,应该并非虚名。”
谢以令轻哼一声,半信半疑道:“他若能治好你的眼睛,我才承认他的本事!”
南宫赐笑了笑,拇指轻轻摩挲着谢以令的手:“你待会儿可不要无礼。”
谢以令反抓住南宫赐的手,早已习惯他对自己的管教,口中直道:“知道了知道了!”
前面有一处斜坡,谢以令小心牵着南宫赐,时不时回头看。穿过层层奇形怪状的树,终于得见一间石屋。
“六哥哥,我们到了!”
谢以令眼里闪着欣喜的光,松开南宫赐的手,走到石屋前,拍了拍门道:“青衣散人,我们是南归的弟子,特来求您帮忙!”
一连叫了几遍,始终无人应门。
他皱起眉头道:“该不会是出去了吧?我听说,这些散人最爱游山玩水,没个三年五载的不归家。”
南宫赐默了默道:“无妨,本来就是碰个运气罢了。”
谢以令不依,几步下了门口的石阶,“可他分明还在信上说须得你亲自上门来,这不明摆着耍我们?”
南宫赐寻着谢以令的气息靠近他些,按住了他的手,轻声安慰道:“别生气,这次碰不着还有下次。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看散人今日能否回来。”
“何人私闯青衣散人住所?”
一道凌厉的声音响起,谢以令回头,看见一名年轻男子执伞而立,一双狭长的凤眼正瞪着二人。
谢以令反问道:“你又是谁?我们是来找青衣散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