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馥野还是摇头:“我没注意。这张地契先是被袁捕头检查过,然后房守仁转交给我的时候,又拿到户部公证过,走的都是正规流程。如果有异样,当时应该就被指出来了才对。”
闻言,周怡便也陷入了沉默:“……”
“好吓人啊……”金芸心攥着拳头,抱紧了陈馥野的胳膊,“哎,当时说什么来着?是谁说我们除了穿越之外没有超现实元素的?这不就来了吗。”
是啊,成化年间的地契,是怎么能写出“万历”这个字样的?
而且,还正好是万历十年。
现在是万历八年,等到年过了之后,就是万历九年。也就是说,离产权到期,正好还有一年多。
这么精准的时间,很难说只是一个巧合。
“但是,地契被动手脚的空间非常大,成本也很低。”周怡说,“只是白纸黑字而已,想要在上面添改字迹,用笔就可以了。至于是怎么做到和其他字迹一模一样的,想必有手艺可以做到。”
犹豫着,陈馥野点点头:“也有可能。”
金芸心抬眼,看向三人:“可是……那原来这张地契的产权是到什么时候啊?而且就算改成这样,不还是以户部那里的存根为准吗,就算是恶作剧……那又有什么意思?”
不是很想再讨论这个,陈馥野将地契折了起来,夹在手上:“今天回小河湾的时候,我们去问问祝婆婆,想必她应该知道一些底细。”
认识的人中间跟房守仁有深切联系的,就是小河湾的房东,也是老登的妻子祝婆婆了。除了她,估计问别人也不知道。
至于新拿到手的地皮,陈馥野打算一直攒钱到过年,并且设计装修,预招聘员工,等到新年,正式开业。
五十两一个月的租金是很贵,但是这样千载难逢的地段,咬咬牙,必须投资。
努力总是有回报的。
……
收工坐船回去,一靠岸,陈馥野便拿着地契,跑去小院子里面找到了祝婆婆。
祝婆婆养的白眉大黑狗看到她,兴奋地汪汪叫着扑上来。陈馥野怕衣服被弄脏,灵活地躲开了,然后绕到黑狗身后,用不会被它的脏爪子碰到的角度,双手对着它的脑袋一顿虎摸。
“这狗,不长记性!”祝婆婆拿着尘掸子叉腰骂道,“在河边玩得一身脏泥,还要往别人身上凑,真是嫌人啊!”
陈馥野搓着狗脑袋,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多可爱啊。”
“你们今天倒是回来的早。”祝婆婆又说,“厨房在做饭,今天我小妹婿去山上掰了许多冬笋来,也不知道嫩不嫩,你们正好尝尝。”
陈馥野点头:“好啊。”
祝婆婆全名叫祝香柳。之前在她那里了解到,她和房守仁是老乡,都是浙江余姚人。房守仁早年考取过浙江的举人,又和父亲好友的女儿,也就是祝香柳结了婚。由于房守仁不想进入官场,祝香柳也不想留在余姚,他们两人便一拍即合,决定成为商人。
两夫妻便一路做生意,从余姚出发,不知怎么的一路漂流到了贵州龙场,然后发现那里自然生态太好,野生动物横行,根本没生意可做,便摸爬滚打逃离去了江西混了不少年,最后选择定居在金陵。
两夫妻用了将近三十年完成了资本原始积累,赚了不少钱,然后盘下了这一片城中村厢房。祝婆婆选择当一个包租婆,而房守仁闲不下来,选择当一个吊儿郎当的老登,也就是他自己所说的“游侠”。
然后因为他游得太厉害,加上金婚夫妻相看两厌,关系持续恶劣,找人调解都没有用,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正好就给自己遇上了。
至于具体是哪个样子……
陈馥野刚把袖口里的地契拿出来,展开,看见那张纸,祝婆婆的脸上就出现了狰狞的嫌恶神情。
陈馥野又把地契折了起来。
祝婆婆的笑容立刻又回来了。
陈馥野:“?”
出于实验性质,她又把地契展开。
祝婆婆的脸再次变得狰狞。
反复了三次,陈馥野不玩了。
她点点头,心想,嗯,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狰狞归狰狞,但是她并没有把气撒在自己身上的意思,陈馥野便问了。
“可不是,这个也是我们当时刚来金陵的时候,在别人手上盘过来的。”祝婆婆说,“就是你们那个位置,我记得当时是个开什么茶叶店的,店主人打算告老还乡,不干了,我们就接了过来。”
说着,她转过身,怒气冲冲地给了棉被一掸子。“砰!”的一声巨响。
陈馥野看在眼里:“……”
祝婆婆继续道:“当时我们也商量着要开个什么店,结果他玩心大啊,他说那要是开了店,人不就被拴在金陵了?我听了便一肚子火,我想,都流荡几十年了,赚了钱,人也老了,终于可以找个地方歇歇待待,那死老头竟然还不乐意!?这给我气得呀!”
“砰!”又是一掸子。
陈馥野面无表情:“您轻点气。”
“大概就是那会儿分居的吧!”祝婆婆说,“我就偏要在金陵待着,我累了,我可跑不动!所以这不就把小河湾盘了下来,用作出租了吗。至于那死老头,我把地契给了他,让他以后少来烦我,我就当他死外边了!”
听完这段肺腑之言,陈馥野不动声色,拿起地契:“那祝婆婆,这张地契的有效期,您注意过吗?”
结果祝婆婆毫不犹豫:“没有啊,地契还有有效期呢?合着我买了房子,到时候还得让人收回去?”
陈馥野:“嗯……”
感觉问了个寂寞。
“那没事儿了。”陈馥野说,“您忙您的,我去看看、嗯、看看冬笋。”
祝婆婆:“多吃点儿,这天气越来越冷了,听婆婆的,至少把你那小腰吃胖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