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十五,福嬷嬷每月十五会回儿子家里享天伦之乐。
这对江窈跟柔姨而言是个天大的美事。
柔姨躺在院子里的树杈上,逍遥地翘着二郎腿,一只脚还悠哉悠哉地晃悠。
“姨,拉我一把,我也想上去。”
江窈在树下昂着头,眼巴巴地哀求道。
柔姨板起面孔:“二小姐女孩子家家,成何体统!”
她说这话还真有一股子福嬷嬷附体的感觉,江窈打了个寒战,仿佛透过现在,预见到了三十年後柔姨的模样。
最後柔姨还是伸出手,猴子捞月那样,将她捞到了树上。
这是一棵高大的榕树,在上面能把息雾院和青竹院内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息雾院里,几个婢子受江窈主仆二人感染,也停下了洒扫,正坐在门槛上闲聊;而青竹院里,也是冷冷清清的,只有一少年端坐在青竹间的亭子里埋首苦读。
江窈纳闷,“他是背後绑了戒尺麽?整日这般端坐着,不会累麽?”
柔姨啃一口果子,“言小公子真是行得正坐得直,还勤奋。”夸完还觉不够,又添一句:“还长得好看。”
江窈不服气:“我难道就不好看麽?”
柔姨缓缓扭过头,痴痴道:“姑娘跟小姐一般好看,啊不,要比小姐还美上几分。”
江窈心满意足,“算你衷心!”
“可惜了。”柔姨伤感地靠在树干上,“小姐自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一绝,又温婉娴淑。姑娘真是一样也没学到。”
“哦……”江窈无从反驳,她抽泣起来,“姨……我又想阿娘了。”
“我可怜的小主子。”柔姨万分心疼搂过她,随即忿忿地将果核扔到地上,“男人们没一个好东西!”
江窈深有体悟,她用衣袖擦了擦泪。
想起阿娘在世时成日郁郁不欢,还有那一句“书生最是负心人”的嘱咐,又想到云萝云笙那对孪生姐弟。
她今年九岁,而云萝和云笙却有十一岁。
不必想也知道,是爹爹辜负阿娘在先,也许还同前世的她一样,傻傻地当了外室。
阿娘怀着遗恨埋骨黄土下,而云謇儿女双全,依旧当着他的云家家主,甚至从未过问过阿娘半句。
江窈心头阻塞,这些日子对云謇积攒起来的好感被怨气吹得毫无踪迹。再瞥见远处手持书卷丶神情淡然的言时,又添了一重怨气。
阿娘说的没错,书生最是负心人。
她下了决心,给柔姨解毒之後就想办法离开云家。可在那之前,得先让自己羽翼丰满起来,柔姨好歹有一身功夫,哪怕给人当护卫也饿不死,但她肩不能担,女工也不精。
靠什麽谋生呢?
有了!江窈拍拍脑袋,“我将来可以从商!没什麽比真金白银更可靠的!”
柔姨正为过去伤怀,听得江窈这一句豪言壮语,转悲为笑。“姑娘,你连算盘都不会打,大字也不识一个,如何做生意?”
江窈反问:“这不马上就要去书院念书了?何愁不会?”
柔姨又泼了她一盆凉水,“做生意不光得会算数,还需要谋略。做什麽样的生意有潜力,进哪些货财?何时涨价何时降价丶要是被同行挤兑了如何应对,怎麽跟官府打交道。”
“难呐!”
江窈一直当柔姨只懂武功,对别的事一窍不通,听她说的头头是道,问道:“柔姨怎麽知道这麽多?”
柔姨的愁绪又上来了,“幼时我父亲弃文从商,做什麽生意什麽生意黄,不然我也不会被卖给杂耍团。”
江窈一直当柔姨功夫好是因为出身江湖武林人家,没想到背後这般坎坷。她摸摸柔姨的脑袋,“姨你别伤心,将来我罩着你。”
柔姨高大的身板缩成一团,老泪纵横:“姑娘……”
江窈极目远眺,往向天际翺翔的飞鸟。“待我在书院学有所成,待给柔姨解了毒,我就离开云家。”
“你我二人一个绝顶聪明满腹才学,一个武艺超群,何愁不能做一番大生意丶届时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多麽逍遥!男人算什麽东西,情情爱爱哪有坐拥金山银山快活自在?”
柔姨一面为江窈的壮志满怀而欣慰,一面又忧虑起来,小主子才这麽小就要断情绝爱,似乎不是什麽好兆头。
然而为了勉励主子,她坚定地握住江窈小手,目光炯炯有神:“那就一言为定!之後我们一起离开云家,闯荡江湖!”
不远处手不释卷丶却半天未翻一页的言时长睫一颤。
作者有话说:
就快长大了,熬过兄妹之情就开始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