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口却再难绷住情绪,闻意急忙抽出帕子捂住眼侧过身去拭泪。
数数声断了,章纠白的声音很久都没再响起。
闻意转回身,目之所及,是章纠白一手抱着七弦琴一手攥着那张没绣完的帕子站在楼道口回望着她。
这姑娘,双眼通红,泪落无声。
逼退眼底的酸涩,闻意深深吸了一口气,向章纠白走去。
“她死了,我亲自领着人去收的尸,就葬在城西的啓原山上。”闻意边走边道,“我没给她立碑,因为她早年同我说过自己不需要立碑。她说她的名字不好,不值得被刻在碑文上。”
将七弦琴接到手里,闻意伸手拨动了两根琴弦,弦动时心软了一些,她急忙停住手。
“饿了吧?我去给你找点吃食,你先在这儿歇歇。”
闻意牵住章纠白的手将人带到茶几边,正要转身离开之际,被章纠白反拉住了手。
“你跟我讲讲罗瑥吧,他是个什麽样的人,与絮娘又是何时相识的。”她艰涩地开口,“还有你们暖香坞的东家,一并跟我讲讲吧,意娘。”
“若我告知你,你待如何?”闻意面露为难,“纠白姑娘,斯人已矣,生者当如斯。”
“你不必多虑,我没有别的目的,我不过是想得到一个答案。”松开手,章纠白语气平静,“你不愿说也没关系,我自己去查。”
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闻意赶在她走出茶室之前将她拦下:“我说。”
少了主人之後,室内显得空荡了很多。
茶几上的茶壶内里空空,鼻尖能闻到的浅淡茶香还是往日存放在此的茶饼残留下来的。
闻意坐在几後,垂眸看着几上洁净如新的茶具沉默片刻,而後便将知道的一些事情慢慢往外道。
期间她有过几次停顿,为的是观察章纠白的神态。
面前的章纠白是平静的,异常的平静,她手中还攥着那封信,信纸被她好生折了起来,却又皱在她手心里。
听完故事之後,章纠白是从後院翻墙离开的,闻意目送了一程。走回自己的小楼时,远远便看到前院的常漱抱膝坐在楼前的石阶上。
“意娘,你们说完了?纠白姑娘呢?”见闻意走近,常漱站起身拍了拍裙上的灰尘,问,“她怎麽说?”
“她问起了罗瑥和东家的事情。”
“你告诉她了?她……是什麽反应?”
“我只捡了部分说,她面色如常,我看不出什麽,但我能猜到她心里有多难受。”闻意道,“放心,纠白姑娘不是会冲动行事不计後果的人,她不会做有损暖香坞安宁之事的,故而,也毁不了你的前途。”
“我哪里是在担心自己的前途,”常漱不自在地撇开眼,“我就是担心纠白姑娘会太过自责罢了。”
“是麽?”
“自然是了。”
冷冷看了常漱一眼,闻意一伸手,推开屋门往里走。
“絮娘之所以做此选择,原因只有一个,便是她在信中所写的那一个。只是因为她这辈子活得太累,不想继续下去了,仅此而已。她这麽做,与纠白姑娘无关,与旁的任何人都无关。”
“你若还想在暖香坞待下去,就得明白什麽该说,什麽不该说。若被我发现你跑去纠白姑娘面前多嘴……”
闻意将递到面前的茶接到手里,语气意味深长。
“你不说我也晓得。”常漱垂眸,“我又不傻,怎麽会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你心里明白就好。”
面前这一盏茶,闻意到底是没喝下去。
常漱离开之後,她托着空茶盏出了许久的神。
她想到了章纠白的那双眼,那双鹿眼从来都是明亮的,里头像是藏了星粒,时刻都闪动着耀眼的光彩。
絮娘曾说那双鹿眼亮得刺眼,说那双鹿眼的主人有着令她所羡慕的率性和洒脱,说那姑娘周身似乎有光,每次人一来,茶室和卧房都会比往常要亮堂。
絮娘说她爱极了那抹光。
可这才过去数月而已,说爱极了光的人不在了,那抹光变成了泪光,长久地为她而闪烁。也不知,若当事人见到这一幕,心中是会窃喜还是会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