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霞说按理他是可以醒来的,但就是醒不了。仿佛被抽走了几缕魂魄,人的躯壳还在,魂魄始终回不来。
为了唤回他的意识,她坐在榻边不知同他讲了多少话,可不论她说什麽,那个在锦绣堆长大丶昔日举止之间总会带着一股骄矜气的少年郎依然闭着眼,呼吸微弱,面上几无生气。
就像是一个溺水者。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不知该如何帮他,只能不断地同他说话,她说周府,说周夫人,说客望关,说晟平军,说光永侯和周荃瑾。
一遍又一遍,说到自己都急躁,最後甚至开始骂人。
她骂天,骂圣上,骂北雎敌军,骂刺客,也骂周荃珝。
不知骂了多少遍,骂到连她都觉得无力的时候,她看到榻上的人眼睫颤了一颤,很细微,她却发现了。
不止眼睫,很快地,她看到面前的人全身都在颤。
唇啓啓合合,似在说话。
她将耳朵凑近,听到一道极其细微的声音。
她听到周荃珝说,求求你,救救我。
说话的时候,周荃珝的声音里带了哽咽,带着挣扎之意,听得她眼眶发热,鼻头发酸。
他是在呼救啊……
他在尽力地伸手给她。
那道细微的求救声仿佛还萦绕在耳里,章纠白攥紧自己的手,将眼中的酸涩逼散。
“眼下看来,你其实也是一个溺水者。”她望向周荃瑾。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麽,你怕自己成为他的负累,怕拖累了他。”
“可你想过没有,这些年他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你的下落,便说明他没将你当成负累,也不怕被你拖累。”
“或者说,他怕的不是被你拖累,他是怕你不肯伸手给他。”
“你之于周荃珝,就像周荃珝之于我,是一个道理。他的处境一直都不算好,他也不怕更差,但他便是处境再艰难,也不会放弃你。”
“这是因为他觉得,你不该被放弃。”
点到为止,说完一番话,章纠白站起来往外走。
在门口和端着汤药进屋的落今擦肩而过时,她开口:“三师姐,我走了啊。”
落今脚步一顿:“现在就走?”
“对,现在就走。”
因为事先打过招呼说过自己会在这天离开,落今便没挽留。
林霞已经帮章纠白把喂饱的马牵到大门外了,在章纠白出门之後将手中的缰绳交到章纠白手里,说了声:“路上注意点,有什麽情况记得来信。”
“好。”
破风忽闪着大眼弯着脖颈蹭了蹭章纠白的手,章纠白拍了拍马头,翻身上马。随着她抖开缰绳响亮一喝,破风就迈开蹄子往前奔。
在远去之前,章纠白转过头往回看了一眼,看到林霞还未进屋,见她转身,站在原地冲她柔柔一笑。
她还看到大门後头露出了刘二的半个脑袋。
刘二好像在送她,却又不敢走出门,只悄摸摸地从门後探出一双眼,好奇里又带着紧张。
手往腰上一抹,她拿着自己的九节鞭高高摇了两道响,刘二一听鞭声立刻缩回了头。
将鞭子缠回腰上之後,章纠白忍不住大笑了两声。
抵达独州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孙荆早就带着人提前侯在了城门口,还不待章纠白勒马认人,孙荆就打着马向她迎了上来。